肥鸡在侧,她目光不敢露出半点威吓之意,手上却是越抓越紧,逼迫和威胁之意经由疼痛清楚的传递到瞿文身上。
她要表达的意思极为简单:若是瞿文为求自保不管她,那她就先把他杀了,再想其他!
瞿文亦明白她若是暴露了身份,薛家会如何对自己。薛家如何对付背叛着,这么多年,他是见过的,而且不止一回。于是索性心一横,开口道:
“不可!”
或是他亦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便恳求道,“那人伤得这般重,全身皆要换药,清理,若是恶化,还得挖去腐肉,重新清洗,我一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万望兄弟们高抬贵手。”
“何况她一个姑娘家,虽说是样貌丑陋,可却是个黄花闺女,我把她一个人留下,这回头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我这侄女命苦,却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看在我多年辛苦的份上,就别去别处了。”
瞿文在薛家待了十多年,自打他还是学徒时就跟着师傅为薛家看诊,他老实巴交,又见多了落在薛家手里的伤犯,更是小心翼翼,替薛家下人诊病也同样用心。是人又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尤其是以武封侯的薛家,三天两头不是这伤就是那伤,几乎所有薛家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是以心肠再冷,也会照拂着他几分面子。
在场护卫听闻此言,谁不动容。卢川待在低处更久,因而对瞿文感念也更大,何况本就已放行,此时自是不忍,但他身份不如肥鸡,只得看了肥鸡一眼,不便说话。
肥鸡何等剔透玲珑,从不干一意孤行,与众人做对之事。明白瞿文在薛家下人心中的分量,何况对方说得在理,他要查也不必太麻烦。于是便没有执意。卢川便机灵的挥退了护卫。
晏诗这回是舒了一口老长的气。
看着先前惊慌,在晏诗身侧摆动不已的药箱,肥鸡突然开口道:“这么瘦弱,背这么大药箱,也忒辛苦了。”
“要不我派人帮你提吧?”
晏诗不知他何意,却听瞿文道,“不必劳烦,她提得动。”
于是她也只得朝肥鸡略感激的笑了笑。
“力气不小嘛。”
肥鸡似笑非笑。
“啊……是啊,她在乡下嘛,什么粗活都干,自然力气大些。”
“噢?都干些什么粗活?”
晏诗渐渐察觉了肥鸡的目的,只懊恼瞿文不该接这些废话。言多必失。手上便暗暗使了劲。
可瞿文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随着肥鸡问答:“唔……我也不甚清楚,无非是些耙地,喂鸡,噢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肥鸡笑了,摆摆手,示意无事,随意开口:
“把手给我看看。”
瞿文这才明白肥鸡言语所向,亦才理解晏诗劝阻,只是此时,他已落入了肥鸡的陷阱,口唇顿时僵住,眼珠慢慢的转向晏诗,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不知晏诗是什么身份,只知听命将这人带进柳叶刀的房中,再带出即可。但也正因如此,倘若晏诗和自己所言不符,便是二人露馅之时。这还是他自己捅的篓子,一时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掉。
察觉晏诗的手慢慢离开了自己的手臂,原本他该感到开心,此刻却悬了起来。凭着他半生的经验,他几乎可以肯定,晏诗绝不是什么耙地喂鸡的乡下女娃。
然则再也没什么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他就算再说什么,只会加深肥鸡的疑虑。晏诗已经朝肥鸡伸出了手。瞿文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裁决。
然而半晌,都没听到什么异常动静,瞿文睁开眼,看见肥鸡松开了晏诗的手掌。
在她收回的刹那,他瞥见指头暗黄粗糙,掌心薄茧罗列,一瞬间他仿佛溺水的人重新爬出了水面,大口的呼吸起来。
晏诗亦是心头狂跳,不得不再次感叹春风度那位夫人心思细密,连手也做了应对。不止手掌,连同前臂,也都一应做了同样的乔装。
虽是如此,肥鸡查看当下,她心跳都禁不住停了数息之久。因为自己的手可是握在肥鸡手里,一旦对方发现端倪,她想要瞬时反击,都可能做不到!
因而当肥鸡松开指头时,她感觉自己的魂魄重新归位,就像失重后身体骤然落到地面的踏实感。
然她一口气还没吸饱,异变陡生,肥鸡一掌拍向她的心口!
直截了当、毫不花哨,掌风过处,黄尘骤然一震,可想而知并非街头斗殴式的拳脚,这掌是饱含着充沛的内家真气的!心口是人要害中的要害,若给这般拍中,十死无生。
晏诗浑身汗毛都炸开,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
被发现了!她心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松开手就是为了麻痹她,而自己的手却从没有放下,直接出了手!
这么短的距离,太快了。她几乎很难躲开。
可是很难,却不是毫无办法。药箱还在腰腹,挡一挡还是能做到的。或者伸手拨开,也来得及。各种招式的念头纷至沓来。她却在动手的前一刹冒出了疑问,肥鸡为什么要杀她?
只念及此处,她便强行收回了体内骤然爆发的真气,和刚想抬起的肩头,维持着原样,站在肥鸡的手掌前。
肩颈僵直,瞳孔紧缩,看上去就像被吓呆了,愣愣的看着一般。肥鸡的手掌停在了她胸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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