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九门往事
看着碎了一地的天目茶碗，我咽了口唾沫，多好一古董就这么给废了。爷爷留下的东西差不多都败光了，奶奶素喜饮茶，二叔这点是随了她。家里仅存的几套古董茶器那绝对是奶奶的心尖儿肉，这回可见是真生气了。问题是，她为啥动这么大火？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深居简出，修身养性，脾气好得没话说，虽不至于吃斋念佛，淡定从容却是妥妥的。为什么见了闷油瓶就炸了？答案只有一个，她认识闷油瓶。
脑子里一团浆糊，见二叔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了。这时，奶奶缓了过来，指着二叔痛骂：“混帐东西，这些年你们都带着小邪干了甚么勾当？那个人，也是你们惹得起的？”
果然是认识的。我叹了口气。我妈推了我一把，我赶紧搂着奶奶，笑着卖乖。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至于说，奶奶，那个人咱们惹得起的，别看他牛逼轰轰，如今随我的辈分也得尊称您奶奶。
张琪琳被微妙的气氛震住了，老老实实地缩在后头不出声。我爸干咳几声，二叔会意，忙打圆场：“您别动气，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早些年小邪那间铺子帮着老三出货，虽说没几件道地货，总归也有一两样好的。那张家小哥被老三带着到铺子里看货，小邪这才认识了他。您放心，据我所知，他们也就卖家和买家的交情，您也清楚他们那种人独来独往惯了。”
提到三叔，奶奶眼圈都红了，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我瞟了一眼二叔，偷偷地拱手致谢，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小邪，”奶奶突然cue我，“怎么不聊了？”
“哈？”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视频通话。
“山里……我是说旅游景点信号不好，断线了。”我笑着打哈哈。
奶奶缓缓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一点没变。”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当年霍仙姑跪在闷油瓶脚下的场景。也只有这种时刻，才让我意识到闷油瓶的年龄和辈分。我甚至脑补了奶奶情窦初开的时候遇见了闷油瓶，特么的单相思，最终被冷漠如冰的闷油瓶伤害了，才下嫁给了我爷爷。因为我听说，奶奶的初恋不是爷爷。
“您从前见过他？”我小心翼翼地问。
奶奶叹了口气：“九门的时代都过去了，见没见过的也不重要了……当年，张大佛爷召集各门议事，那个小哥也去了。这种场合我素不喜欢，加上那时我还没有名正言顺地嫁给你爷爷，按说我是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我记得，那个冬天长沙罕见的冷，头夜下了场很大的雪，路都封了。你爷爷走得急，我担心他冻着，就往佛爷府上给他送件大衣。”
我心想，照奶奶的性子，那时定是怕借着九门议事的机会，霍仙姑对爷爷眉来眼去，于是寻个理由跟去了。
“我呢，去的不巧，他们好像吵起来了，一屋子人剑拔弩张的。那半截李李三爷的心腹手下拿着枪指着一个年轻人，就是那小哥，后来听你爷爷说，他是张家人。张家小哥看着瘦瘦的，手段可也狠，躲过了子弹不只，还徒手把枪管拧弯了，一脚把人踹翻在地，那人嘴里喷出一口血。”奶奶闭目回忆，徐徐讲述，“这么一来，李三爷的人都拿了家伙要上，你爷爷示意我离开。我见霍家那位小姐也在，当然不肯示弱，故意赖着不走。”
讲到这里，奶奶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调皮的笑，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说道：“后来，这群架没打起来，被张大佛爷劝住了。那张家小哥好像说了一句：‘我等你们的答复。’然后就走了。外头冰天雪地的，他穿得太单薄，你爷爷心肠好，让我把他自个儿的大衣送去给那小哥。我虽然不太乐意，却只能照做了。我一路小跑跟上他，把你爷爷的大衣递给他，说是五爷的意思。他也不推辞，披上大衣就走了。”
我心说，闷油瓶轻易不会接受别人的示好，那时接受了，怕也是另有心思。
“过了两天，那小哥就借着归还大衣来找你爷爷了。你爷爷和他聊了很久，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样东西。一开始你爷爷不肯拿，他也不推却，兀自走了。后来下人在府门口发现了那东西，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玉，年代至少唐五代。你爷爷左右为难，让我且把玉收好，找机会完璧归赵。我自然明白，无功不受禄，那小哥定是有求而来，至于是什么事，那时我也不好多问。”奶奶说道。
这么一说，我一下就串起来了，当年闷油瓶希望与九门合作，轮流看守青铜门。他应当是对每一门都许以重金信物，后来九门也答应了同他合作。只是人心叵测，最后也没有一门履行当初的承诺。一想到当年小哥的孤立无援，还患有失忆症，我难免心酸。哪怕强大如大罗金仙，总归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张家的人所剩无几，九门没有一人遵守约定，哪怕是我重诺的爷爷，在死前定也交代了后辈不要和张家人有瓜葛，作为吴家唯一孙子辈，我甚至连当年的约定也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导致闷油瓶最后孤零零地奔赴长白山，为了腐朽的家族使命，守了十年青铜门。只是原本，该守门的应该是吴家的孙辈，也就是我吴邪。其实在那十年间，我也不只一次地想过，如果他找到我，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吴邪，按照约定，轮到你守门了，你去不去？……我会怎么样？我会虚掷十年光阴，孤身一人去守门么？我原以为就我的尿性，肯定不会去，但那十年我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娘的要是我去守门可以换闷油瓶十年自由，我会心甘情愿地去。甚至不知一次的想过，如果他带上我，我俩一起去守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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