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唐初阳就越想越好奇，抿着嘴看向床边正望着他的唐初柳。
“拿来我看看。”他说。
唐初柳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圆球，手指轻轻勾动之下就眼见着那个圆球忽然就伸展开了身子，随着机关逐渐啮合转动的“咔咔”声响，那个圆球儿扑棱一下就抖开了两只大耳朵，然后又伸出四只小蹄子，最后竟然还如活物一般，将自己浑身上下抖了一抖，可不就是一只圆滚滚的机关小猪？
唐初阳看着这小猪呆愣了很久很久，他从没想过会在唐初柳这里看到自己的机关小猪。没错，唐初柳掏出来的是一只极粗糙的小猪，甚至不能灵活动转或者是制造弩箭，只是笨拙的抖抖耳朵，然后艰涩的向前走几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学机关术的孩子粗制滥造的产物。
而这个小猪，也的确就是唐初阳很多年以前，刚刚学会机关术的时候，亲手做出来的那一只。
被唐初柳抢去弄坏，害他跪在武堂整整哭了一夜的那只机关小猪。
这么多年……唐初柳始终带着的，是这只小猪？
“我……到现在也修不好这只小猪。”唐初柳低着头，白净面皮渐渐涨的通红，“我学艺不精，对不起，初杨哥哥，我始终想着把它修好了，还给你。”
“修不好？”唐初阳轻轻摸着小猪，喃喃的自语。
“是，我费尽了心思，也不能让它跟其他小猪一样制造弩箭和行动自如，是我没用。”唐初柳艰难的说。
让唐家堡内最顶尖的天罗诡道说出，我没用，我修不好这种话，恐怕也只有这只机关小猪了。
“可……它这样子，就是好的啊……”唐初阳拿起小猪看了一会儿，扳动了几下机关，看着小猪依着机关扣动而做出各种笨拙的姿势，很肯定的说，“这就是好的。”
唐初柳猛的抬起头看着唐初阳，一句话急急的冲口而出：“可是它并不能制造弩箭！”
“我做它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让它会做弩箭。”唐初阳平静的看着唐初柳，“那时候你将满五岁，一只会做弩箭的小猪对一个五岁不到的娃娃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我？我……？”唐初柳瞠目结舌的看着唐初阳。
“你。”唐初阳把小猪重又放下，淡淡看一眼唐初柳，“这本来是想在你生辰时候送给你的玩具，所以它不会做弩箭，只会做些讨小孩子开心的玩具，我本想做好了藏起来，待你生辰那天拿来讨你开心，结果却被你抢去砸了。”
说着，在小猪背上轻轻叩了几下，那小猪便摇头晃脑了一阵，张开嘴吐出几个木头弹子和一个很好看的小陀螺。
唐初阳拾起这几个小玩意儿，看了半天，才苦笑着说：“这么多年，你从没发现这小猪根本就不是用来做弩箭的吗？唐初柳，你果然……眼里除了自己便再放不下别的东西。”
唐初柳瞪着唐初阳手里的小玩意儿，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着手抱过那只不会做弩箭的小猪，学着唐初阳的样子叩了叩，小猪摇晃了一会儿耳朵，将两个精巧的小骰子吐在他掌心……
“初杨……哥哥……你天罗诡道的天分……在我之上……”唐初柳攥着那两颗小小的骰子忽然之间就发起抖来，他死死攥着那骰子，连指节都泛了白，哆嗦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扑过去死死抓住唐初阳的手，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你怎么就能这么糟蹋自己的天分！”
唐门机关小猪所有的图纸心得里，就从没有过一张纸是记载着如何做一只专门会做玩具的小猪的技巧，唐初阳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年纪，就能凭着手中粗浅的机关术独创出这么一只能做出至少三种不同玩具的小猪，若是让师父知道，是断然不会容他弃了天罗诡道的机关之术去专修惊羽诀的。
这等惊才绝艳的天资在身，就说是天才也毫不为过，可是他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说弃就弃了……只因为……他唐初柳，不肯学惊羽诀！
“糟蹋如何，不糟蹋又如何，我现在……已经是连我唐家堡最简单的信使小猪都不会做了。”唐初阳垂着眼看唐初柳，不喜不怒，只是平平静静的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尚好，我们可以出门一游。
“不，不行，初杨哥哥，我教你，我把我的机关术都教给你，你能学会，一定能！”唐初柳语无伦次的抓着唐初阳的双手，整个人几乎扑在唐初阳膝上，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低下头将嘴唇挨在唐初阳手背上，眼泪瞬间就染湿了唐初阳双手。
“初杨哥哥，我错了，我把天罗诡道还给你……”他伏在唐初阳手上痛哭失声。
若不是他当年闹着性子摔碎了这只小猪，唐初阳今天就应该是唐家堡里最出色的天罗，而不是……一个杀手。
他知道唐初阳惊羽诀这条路走得有多艰难，一个机巧百变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将自己百千种心思全数抹去忘记，再将自己硬生生打磨熬炼成一支一去无回的利箭？更何况，唐初阳本就是个温厚和善的性子，不是那一等杀人不眨眼的人啊。
他当年只以为唐初阳是因为被他摔碎了机关小猪赌气弃了天罗去专修惊羽，却没想到唐初阳竟然是因为他不肯学惊羽而去硬拗着自己连他那一份也一起修成了，甚至……连自己原本的性子都层层的裹了起来，当真做成了一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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