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逸张了张嘴，扭头便走。
意秋迟一把拉住他手臂：“你上哪儿去！”
“去恶人谷，”莫子逸转回头看他一眼，眼圈儿泛着红，“恶人谷那边，也要杀他。”
“你总还是个浩气，去那地儿须不大合适。”意秋迟道。
“已经……不是了，”莫子逸看了看端方，又看了看意秋迟，“我已经不再算是浩气盟的人了，初时是我想不开，一心劝着安弦同我回浩气盟里，却没想过只要有他在身边，根本就无所谓浩气还是恶人。”
意秋迟默然半晌，忽然开始忙忙碌碌的从包裹里往外掏东西，各式各样的瓶儿罐儿，上边写着名称用途，零零散散堆了好些，然后直接一把全装起来塞给莫子逸，端方刚张嘴想拦，就被意秋迟一个眼刀给削了回去，蔫蔫的像只没精打采的大狗站在边儿上。
“回头我在跟你算账！”意秋迟剜他一眼，恨恨的道。
莫子逸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没作声，知道意秋迟这番作态都是为了给自己看，指望着能消消他心里火气，免得他再去为难端方。
他这种一向不通人情世故的脾性，许是在安弦这心思七窍玲珑的人身边呆久了，竟然多多少少也看得出别人明面儿上的话和暗地里的意思，眼见着意秋迟这明里暗里的话，便在心里淡淡叹了口气，说什么回去算账呢，都是哄他个开心罢了。
安弦是个恶人，端方想擒他抓他，甚至想要了他的命，都是理所当然的，意秋迟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去跟端方翻脸，他生气的，不过是端方这次用的手段太过龌龊，竟把主意打到莫子逸头上，骗着他去亲手把安弦送进了虎口。
此一计，太过诛心。
所以意秋迟才当着莫子逸的面儿问端方，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暗地里也是拐着弯儿替端方开脱，想说端方也是为他人所骗，并非罪无可赦。
明面儿上，总还是偏帮着莫子逸逼问的架势，实际却是在给端方讨饶。
若是之前的莫子逸，不见得看得出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可能也就一心以为意秋迟当真是偏着自己，要与端方难看，说不得还要抹不开面儿的上去劝上几句——意秋迟本也是藏了点能就坡下驴的小心思，若是莫子逸肯劝，那日后定然也不好再与端方为难，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他再想法子慢慢补偿莫子逸就是。
可现在……莫子逸垂着眼，心里明镜儿一样的清楚，意秋迟怎么可能当真跟端方怎么样，人家两个才是一对儿，再怎么关心安弦，也不会舍了自己枕边人去给师弟抵命，就像他莫子逸，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安弦去换了别人……
亲疏远近，总还都是清清楚楚的。
但意秋迟急怒攻心也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现在努力着想补偿自己也是真的，然而……总还是抵不过安弦去。
莫子逸看了那塞在自己手里的布包儿半晌，才笑一笑，拉过意秋迟的手，将布包放回他手里，低声道：“多谢意师兄，不必了。”
意秋迟尚要再劝，却在看见莫子逸眼神的时候蓦然住了口，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那点儿说不出口的心思已经全都落了空。
莫子逸没有看他，而是越过他看向了正站在他身后的端方。
“这一次，算是我替安弦全了你们师兄弟的情意，”莫子逸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向着意秋迟一揖到地，“子逸多谢二位当年对安弦施以援手，助他逃脱浩气盟，他日若再有相逢之日，必将刀兵相见。”
意秋迟乍着手，想扶却又不敢扶，只觉得面前这个一向温润和气的道人，瞬间便在自己和他之间筑起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墙的这一面，是自己和端方，那一面，是站在凛冽风雪之中的凌云白鹤。
他之前说的话，做的事，莫子逸听懂了，也看懂了，于是当真卖了他一个面子，不与端方计较，但仅此一次。
意秋迟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松了口气，还是该觉得揪心，他就站在那里，一语不发的看着莫子逸作揖，起身，然后转身离去，白衣如云渐行渐远，只觉得心里的某一处，似乎也随着空落落的有些发痛。
某些东西，碎掉了，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端方迟疑了半天，才壮着胆子轻轻拢住意秋迟肩膀，低低叹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被意秋迟按住了嘴唇，他停住动作，小心的看向意秋迟，再三确认他脸上并无什么即将发怒或者不悦的神色之后，才垮下肩膀，低低的道：“我错了。”
意秋迟深深的看了他许久，才摇了摇头，轻轻拍一拍他肩膀道：“走吧。”
端方将意秋迟抱上马背，自己稳稳坐在他身后，伸手将人从后圈在怀里，扯住缰绳一抖，那匹健马便迈开步子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雁门关还很远，两个人的声音渐渐顺着风传过来。
“……不然我去寻莫子逸道个歉吧。”
“不必了，若是安弦死了，他必然会杀了你，若是安弦没死，你也不必再去道什么歉，徒然惹人厌憎而已。”
“我只是想擒住安弦，当真不知那人是假的。”
“你想擒安弦没错，浩气恶人各为其主，生死莫怨。莫子逸也不是因为这个与你兵戈相向，但是你不该骗他去给你抓安弦，他恨的只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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