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青海骢被照顾地很好，也已经很久没上过嚼子了，养老了有一阵，又被上了马具供人驱使。
叶贤想，大概是训练马不够用，新上的老马，又一时没能安置过去，就没有多问。
他若多问马厩的伙计一句，便会知道这是白厉早上骑回来的马，会想到在入了龙枭得到两匹雷首飞电之前，白厉的坐骑是一匹跟了他不少年头的青海骢。
会想到龙枭的规矩，把帮会给的全数奉还，便可以直接离开。会知道白厉就在领地，他还能来得及去留下他——
但他要以什么理由去留呢？
等叶贤到了昆仑，在主帐见到了叶潇然，被告知了白厉已经在今早退帮的事，只觉得好笑——最好笑的是，他连今年新换的银甲和长枪都留下了。
叶贤自以为还算了解白厉，想他便是要走，为了对手下人负责，也会把事情都交接好了再走，真的会等着内战结束也说不准。不想这个军爷一晚上便把东西交还了，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可他竟然觉得，这样才对。
白厉是会让他惊讶的。白厉要做什么，他明明多次料中，却不能次次料中，在某些时候，这个人根本完全无法控制，甚至有时候，他在白厉面前，会觉得很难控制自己。他常常会想，他眼中的白厉，是不是有些不真实，所以这个出乎意料，就像泼墨时墨点散布出从未见过的图案，是在预期中的出乎意料。
“昨晚你走后不久，白厉就找了我，大半夜的，说要同我比试……”
“若是跟龙枭团无关的事情，就不必告诉我了，潇然师兄。”叶贤打断了剑乞，掂起那柄丈二长枪，拭过冰寒的枪身，“用战功换得的大可不必还啊……他在想什么，入帮的时候什么样离开就什么样，就当没来过吗？”
这个问题叶潇然也无从回答，叶贤唤了守卫进来，让人把甲胄和兵器都拿走。
那做守卫的年轻小兵踌躇着：“叶队，这……拿去哪里？”
叶贤道：“先跟战利品一并收着，过一阵清点时，能一起卖就卖了，卖不了拿去重铸。”
主帐的守卫仍有犹豫，叶贤又道：“怎么，还是不知道拿去哪里吗？”训人时也总是笑眯眯的叶贤，冷着脸不耐烦的样子着实有些瘆人，那小兵只得抱着东西退下了。
原本坐在长几上晃腿的叶潇然落到地上，拿出同门前辈的样子来：“咳，白军爷这就要走是有些让人恼火，不过阿贤你也不要迁怒到别人身上吧，那个小兵又不知道——”
“我只是在恼手下的守卫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而已。”叶贤道，“再者说，白厉要走是我本就知道的事情，我有什么好恼？”
叶潇然连连摇头：“小孩子闹别扭不就是这样吗？你要是不恼，做什么要把好好的兵器给拿去融了，还不承认？”
叶贤道：“身高够用那柄兵器的枪兵，营里一个都没有，不融了它，挂墙上当装饰？”甲胄也是一样的道理，他怕说服力不够，又补了句：“我若是恼，还不把他那两匹宝贝塞外宝驹，宰了杀肉吃？”
这时叶贤已明白，在营地见到的青海骢，应是白厉以前的马——他去营地做什么？
叶贤想，可能是去还西厢房间的钥匙，又或者去取留在房里的旧物吧。
这两样都没有猜错，但叶贤没有猜到，白厉还去了东院他的房间。自不是去找他，而是去找和自己样貌相近、又喜欢与自己亲近的“老弟”。日后帮中少了个人照顾这小鬼，白厉临行时便想着，要去叮嘱几句。
“给老子滚出去！别碰老子！敢动我我杀了你！”
“季公子，唉，别，老夫只是给你看看伤势，你这样自己受罪，别喊，你这嗓子……”
这嗓子确实哑得厉害，破了洞似的，声嘶力竭地，还在叫个不停：“滚——！老不死的！你跟那个姓叶的还不是一伙的，骗子，滚！”
白厉站在门外，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了，但他很快便推开了门，去面对里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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