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败的死相改变了小楼主自得的神色，他的脸整个地垮下去，但昨日才见过的面孔确实是这一张。
把旧主的脑袋当做礼物一样献出来，着实叫人恶心。叶贤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为何？”
小个子的穆非西抬起了头，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兄弟们若能够勉强活命，当然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可是——”
他眨了眨眼睛：“可是楼主手上，偏生有三块玄晶。小楼主吝啬得很，把财物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若不是扶风郡主允诺助他入主凛风堡，他连拿都不会拿出来。为保全玄晶，他要把精锐全部和宝箱一起带走不说，还命我等同时出发，深夜去攻打龙枭营地，好叫叶大侠腾不出人马去追踪他。”
即便如此，中途逃跑也好，到了龙枭门口投降也没关系，这两个道士实在没必要和贺月氿冲突、甚至不惜杀了他。于是叶贤问：“难不成你们觉得，攻打龙枭，与送死无异吗？”
穆非西道：“我们也不是什么怯战软弱之人，可是营地百十来的伤员怎么办？我们去跟叶大侠对上，回得来回不来犹未可知，但弟兄们因为战伤，就被帮主弃之不顾，如此遭遇实在叫人无法忍受，争吵之间，我们兄弟二人一怒之下，便做掉了小楼主。”
这番描述中，他仿佛是个热血重义之人，可残杀旧主献来头颅的事情，又微妙地和这种义气割裂开来。更何况他那满脸谄媚的假笑，和这种场面更为不符。叶贤皱眉道：“那么，玄晶呢？”
穆非西又要答话，叶贤道：“小道长可不要次次都抢着说话呀，让你的哥哥也讲讲吧。”
一直跪地垂头、僵直着不动的穆非南把背脊压得更低了些，道：“贫道嘴拙，怕大侠听着不舒坦。”
叶贤道：“怎么会。便是在恶人谷，难道就不讲长幼有序了吗，焉有让弟弟整日替兄长代言的。”
他的理歪归歪，但可以说是很客气地不给穆非西说话了，小个子道长闭口不言，穆非南也不说话。叶贤又道：“玄晶呢？”
过了一会，穆非南低声道：“丢了……被老楼主和那和尚带走了。”
叶贤仿佛早知玄晶没被留下，不管这笔财宝的去向，又问：“你们的武功，比之贺月氿如何？”
穆非南把自己缩起来些：“这……我们都不及小楼主。”
叶贤心想，是远远不及才对，而且他还知道，穆非南的武学造诣，比穆非西高得多，道：“你们是一击得手？”
穆非南道：“对，对，因为，小楼主没有防备。所以，我们一击得手。”
“没有人阻止你们？”
“没有。”
叶贤道：“一个人也没有吗？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你们？”
穆非南顿了顿：“他有两个亲信在身边，但突遭此变，一个忙着救他，一个吓得手抖，也都被我们杀了。”
叶贤笑道：“那个时候，老楼主不在？”
穆非南道：“他——他和扶风的和尚在一块儿。
叶贤道：“哦？就是那时候，他们带走了玄晶？”
穆非南道：“对。他跑了。”
叶贤道：“自己的儿子死在手下手里，做老子的居然跑了，真是岂有此理。”
穆非南不搭话。
叶贤道：“他们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贺月氿死了？”
穆非南过了一会，才道：“可能……”
叶贤道：“他们也没有回来。”
穆非南道：“对。”
叶贤道：“方才你弟弟说，护送玄晶的是全部的精锐，那些人走得一个不剩？”
穆非南应道：“是……”
叶贤道：“你们一群残兵弱将，还有大批的伤员，又不带钱财，又不带战力，凭什么来投龙枭呢？”
他夸大其词了，月下楼此番纠结的人数，其实是他心头大患。须知双拳难敌四手，纵高手能以一敌二，哪怕敌五，龙枭一个新晋的帮会，又能比风留亭多出多少这样的高手。
他们若真的能内讧，对龙枭这般勉强的双线作战，实在是天降的喜讯，如果不是对这两人全无信任，叶贤都想要长舒一口气。
穆非西抢道：“我们可以掌握贺名的去向。”
叶贤道：“他又不蠢，难道还会在叛徒知道的藏身处长待？”
穆非西道：“但是，我们杀了他的儿子。”
叶贤眯起了眼睛。
如果这两个道长说的是实话，为何贺月氿没有和他爹一起走？就算一时分开，贺名也没道理一去不回头——若他真是个在带钱跑路时唯一的亲儿子和帮会继承人没跟上来也不会去管的人，这两个他的旧部，又为什么会觉得杀了他的儿子会有什么意义。
穆非西长拜下去：“我们拿出这颗头颅来，也无意要叶大侠接受这烫手的玩意儿。我兄弟二人，愿意携带这颗头颅，亲自作诱饵，不怕贺名他不会自投罗网。”
穆非南道：“粮草兵器，愿尽数奉上，但求大侠放过驻营百员伤患。”
“太过顺利了，反而觉得奇怪。”叶贤道。
他当然很小心地查看了营地的情况，也检查了降兵送上的货物，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他让月下楼的残兵先行修整，穆非南跟着龙枭的人走，穆非西带着他自己的亲信和贺月氿的人头去长乐坊找龙枭团的桩子，这两兄弟便依言照做了。
他试着带着一队的骑兵用快马去追踪贺名的踪迹，在冰原的南端、昨天的战场处，失去了踪迹。凌晨时昆仑降了大雪，深夜的痕迹本不清晰，何况混在那样凌乱的蹄印和脚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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