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在上面看了一会儿，不多时，绣袖手上已经拿到了两本高级账册，还有一份忆盈楼采买绸缎花灯的清单，都是一楼的其他弟子拿来让绣袖练手的。
柳清风默默看着，突然想起自己进账房，也是从一楼做起的，她只用了三个月让一楼所有人为之惊叹，顺利搬到二楼。但是，三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把一楼的人认全，而且入了二楼，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机密一些的账册。
看了看绣袖的状态，她心头灵光一闪，待要捕捉却已经转瞬即逝，最后失落地回了二楼继续处理账册，但是根本静不下心来，没算几笔就心烦意乱，胡乱翻着账册发出了“哗哗”声。
然而没两下，外面坐着的一位师伯嫌屋内太闷，起身打开窗户，卷起竹帘。一阵强风吹过，把账册书页翻得“哗哗”直响。
一位师伯板着脸，刻意提高声音道：“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外面顿时一阵哄笑，柳清风疑心那位师伯意有所指，在暗示什么，忍着脾气把账册归置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枯坐一上午，午休时，柳清风只觉得头疼欲裂。
下楼时见到绣袖在收拾桌案，她揉着着眉心过去看了一眼，见她账上那本小厨房账册已经处理了小半，核算出不少错漏，金额倒不大，到底是有的。
柳清风翻看两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了狂风骇浪。绣袖把账册都归置好，这才看过来，问：“一起用餐？”
柳清风“嗯”了一声，路上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还跟着那个小丫头学看账本？”
绣袖笑着给了她一脑瓜崩：“别你呀我的，要叫师伯啊，小师侄。”
柳清风按着被敲的地方，看见绣袖神色轻松就心里别扭，但是转念一想，叫声师伯也是应该的。于是别扭两下，还是叫了声师伯。
绣袖应了一声，这才解释道：“越是靠近权力争夺的中心，越是要谨言慎行，最忌贪功冒进。”
“一来，凡事都讲究资历，账房更是如此，论资排辈。我如今在一楼，论辈分，我虚长一辈，论资历，过往虽然有功绩。但是由自己说出来未免掉价，就算有，别人也不会信服。”
“因此，更要踏实谨慎。我初入账房，也不清楚其中形势，于账务上也多有生疏，找年轻弟子讨教，既能温习知识，又能拉近距离，一箭双雕。”
“反倒是你，”绣袖看着柳清风，微微摇头。柳清风心里一紧：“怎么了……”
“你的问题不大，但是很多啊。”绣袖叹息一声。
两人已经走到饭堂，绣袖突然犯懒，找了个地方坐下，颐指气使道：“小师侄，去给师伯我端份饭菜来。”
柳清风一愣，真就去了。等端过两份饭菜过来时，绣袖一眼看到一小碟粉色的点心，忍不住拈了一块，入口清甜软糯，花香扑鼻。
她只觉得不错，连吃了几块，最后索性连柳清风那份也抢了，柳清风直扶额。
绣袖却调皮地眨眨眼，示意她往后看。柳清风回头，正撞见两位二楼的师伯站在一起，看着她与绣袖，目露赞许。柳清风对两位师伯点头问好，回头时面露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绣袖却道：“冷若冰霜虽然是一个人的秉性，但是也分很多种，比如说外冷内热，相处久了总会让人喜欢的。如果是彻头彻尾的冷心冷情，那是大权在握的人才配有的秉性。你若是清心寡欲，闲云野鹤倒也无所谓，要是想身居高位，那你的性子肯定得改改。”
柳清风点了点头，内心默默记下。
绣袖拈了一块糕点，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你得学会掩盖一下自己的欲望，□□裸地表现出来，总让人膈应。”
柳清风一惊，连忙收敛表情，略有不安：“很明显吗？”
绣袖咬了一口糕点：“你在账房的时候，野心勃勃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我要是在二楼，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刁难你一下。”
柳清风默默无言，心里却思绪万千。她毕竟没怎么受过政治教育，如今听绣袖一说，茅塞顿开。当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概。
她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绣袖一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里荡漾着狭促的笑意：“想要谢我啊？”
她将自己咬过一口的糕点递到柳清风嘴边，“吃了它。”
柳清风发自本性地想要避开这块糕点，又硬生生忍住了。绣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斟酌一下，纠结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绣袖示意她看背后：“一来嘛，是我这个人虽然宽宏大量，但是你被截胡这事儿吧，得小小地报复一下。”
柳清风一愣，僵硬地回头，一眼就从纷杂的人群中看见了罗秀，她明显憔悴了许多，整个人形销骨立，今年新制的衣裳，穿上去都空空荡荡的。
绣袖的声音继续传来：“还有，让你不要把欲望摆在脸上，不光是说对权力，也是对情爱。秀坊里的聪明人不少，你的眼神也不掩饰一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罗秀手里端着饭菜，原本是跟旁边的姐妹有说有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饭堂里人来人往，她却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柳清风。
她对面坐着绣袖师姐，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柳清风虽然没有笑，可是神色柔和许多，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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