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总想着有这么一天,卿君依旧着他的红裳长枪踏风沙而归,我便伸出手去解那缀满黄沙的披风,搭在屏风上。
屏风也应当是他喜欢的,薄纱青丝线,绣着几抹翠竹。挂了披风他从身后环着我几经问询,这翠竹和唐家堡的,可有几分相像?
我便装作恼气的样子转身要走,他便会拦着我,小臂紧紧地拥着我,一副任天任地不肯放手的样子。
此时的卿君和军中的那人定是相差甚远,旁人眼里的那张脸定是挂着小的,双眼注视着你不肯转开,就像闪烁着光的星辰坠入一般,让人挪不开眼,只想让人与他共赴地老天荒。
再往后,卿君会说,“吾与卿有三生三世之约。”
这样老套的法子总是停不下的,想必若是旁人听了去,也要笑话着天策府的老古董了罢。
只是许久不见那人,不听那话,反倒是教人想念得紧。
只可惜这一生无法再相遇,只得在枉死之际去惦念约定三生里剩下的那两辈子。
【一】
那人的脚踩上来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指骨碎裂的声音。阿洛被擒在一旁,等我抬头时已经哭了出来。
真是小孩子气,这才是多大的伤啊,我都不疼,你替我哭些什么呢?
叶清疏一边踩,一边扯着我的头发喊着,这是替李卿还给你的!
卿君的名字自其他人嘴里说出来,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看来卿君你英名还在,仍有人在追随你的脚步,就像当年的我一般。
昏过去之前好像又见到了卿君向我走来,脸上带着笑。似乎我每一次濒死之际他都会出现在我眼前,告诉我,阿唤再坚持一下吧,你不会死去。
所以我还是活了下来。
唐清洛那臭小子哭的跟个小白兔一样,李慕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忧,大概是觉得我死了他的小白兔要难过很久吧。
卿君,他同你长的真像啊,眉目眼神,连拿枪的姿势都像。有时候看着他,就像当年看着你一般。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还是个穿梭在唐家堡翠竹林中的少年,我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李卿的马前,他扬了扬手笑着问我:“请问唐家集怎么走?”
一如后来我询问李慕那样。
我与卿君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唐家堡翠竹中,我依稀记得那时有风,他的衣摆飘飘,那笑我一辈子都记得住。
我的师父是个唐门弟子,双亲将我托付于她便出堡,一去不复还。再后来她嫁了人,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习武,考试,最后也成为了一名暗卫。
唐门每个小孩都有的发带我也有一条,墨蓝色缀着银色金属片,尾部的“唐唤”是她亲手绣上去。唐家堡的女子不擅女红,她倒是为此学了很久。
师父嫁到了东都洛阳,夫君是当时天策府的将士。我躲在送亲队伍的最后面,踮着脚望向穿着喜服的两人,在他们身边站着的人看起来面熟得很,便是李卿。
原来我的师父嫁给了他的师父。
再后来我十三岁,第一次出堡任务,结束后绕道去了东都,在天策府旁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和他。师父不再手持千机匣取人性命,穿着粉红的绸缎衣裳,挺着肚子在一旁看他练枪。
过一会听到马蹄声,应当是她的夫君回来。我躲在树丛看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竟连走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唐老太太说我生性冷漠,是个做杀手的材料,便把那些个同门师兄弟不愿接手的杀戮丢给我。久而久之,身上的血味、死人味似乎就洗不掉了。梦里那些冤魂缠着我,怨恨着我,再也没有什么一夜好眠。
脱离唐家堡因为在比武时杀了同为唐门弟子的人,有人让我认错,我却不知自己何错之有。我的弩箭早就习惯了血和杀,哪里还有什么拿来取乐比试的用处,他们教会了我杀人,却从未教会我不杀人。
因此叛逃唐家堡。走了十天,不知身在何处。
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等到站在天策府门口才反应过来,想走,被拦了下来。
我抬头看着面前骑在马上的少年,李卿。
“我还记得你。”他说。
“我带你走吧。”他对我伸出手。
大概是因为我无处可依的时候遇到了这个枝头,也不管这树枝是否稳固,能够栖息,终究还是落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
师父见到我自然是欢喜,那时她早已育有一子,抱在怀里小奶娃咯咯笑,粉白的脸蛋确实讨喜。她让我叫她夫君师爹,“从今日起你和阿卿就是师兄弟了,跟着你师爹练武,以后总有点出路。”
我便在东都的天策府住下了。天策的枪法便是那时候学的,与卿君同师,日后自然而然地传给李慕,也算是为卿君了却了心愿。
又过五年,卿君长我两岁,已是及冠。束冠那天兴冲冲地跑进我的房里,给我看他的发髻和红白相间的领子,一身红衣银甲,倒有些青年才俊的样子。
“阿唤看我如何?”他问我。
“自然是英姿飒爽的。”我这样回答他。
师父和师爹相携去洛阳置办年货去了,是冬初了,东都飘起了小雪。卿君凑上前来,拆下我散了一半的发带为我束发。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间,“阿唤的发谁都比不过,”他零零碎碎地说着些什么。
我转过头去看外面的雪,白的一片。
我感受到他的手扶上我的肩膀,他的脸在我面前,他的眸里映着我。
卿君贴上来,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地来吻我。
“阿唤,我是如此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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