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证明了他的牺牲是值得的，他的爱人还安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尽管可能与自己再无关联，但只要活着，他就能为之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感情不会被叶清疏和任何人理解，这是属于他唐清洛的一腔炙热的爱，是他独特的、毫无保留的、鲜活跳动的心。
“与我说句话啊！”李慕耐不住这漫长的沉默，印象中的阿洛倘若被这样对待是绝不会忍受的，他的权利和地位，他的武功和成就不允许他忍气吞声。
然而今日的唐清洛变了。除却进门时那个眼神，他全身上下都不再是往日的那个样子。李慕细细地打量着被迫跪坐在水中央的人，借着头顶那一点洞渗透下来的月光去端详。
与恶人谷时期的“天机”比较，唐清洛现在的样子着实是惨烈的。他的白发披散在肩上，长度看样子过了腰，末端浸在水中，大抵是长久见不到阳光的原因，发丝没有色泽可言，干燥犹如枯草。他仍旧穿着这身熟悉的红色破军衣，胸膛裸露在外的部分遍布溃烂发炎的伤口，衣服上的红色滚边也不再是以前耀眼的红，而是陈旧的。凤尾天机不在身边，面具不知下落，连那根红色的发带也没了踪影。
唐清洛就像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般，浸泡在水中。他的双手软弱无力，若不是铁链束缚，也是软软地垂着，当年雪白的手背现在有伤，十根手指里有几根的指甲似乎也是不完整的。更重要的是，唐清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臣服的气味，他没有挣扎和反抗，没有逃脱甚至求死的心情，只是冷漠地跪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打开牢门的人。
“开口！说话！”李慕气急，抬起脚踹向他的胸口，没有收到反抗或者防御的动作，唐清洛坦荡地将自己的全部暴露在他的面前。
“说点什么！”他喊着，甚至伸手去摇晃他的肩膀，得到的也只有一个冷漠的眼神。
李慕独自一个人发了一阵疯，无论是打踹还是任何动作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如同石沉大海，连涟漪都看不见，他的眼睛里只有唐清洛毫无波澜的双眼，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喊叫着，尾音逐渐带上了一点哭腔。
最后的最后，终于重归平静。李慕跪在唐清洛的面前，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庞与他双目对视着。
“阿洛，你爱我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带着些试探的语气，和不确定的询问。可其实唐清洛什么都听不到，他的世界只有寂静的声音。
唐清洛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没有人能听得到他心里的哭泣，他的体内仿佛长出了一头小兽，独自抱着伤口哀哀流泪，可能见到这些眼泪的只有他自己。
他多么想回应他，告诉他我爱你，哪怕你离开这么久我仍旧爱你，哪怕你我刀剑相向我仍旧爱你，我愿意将我所有都赠送与你，与你共度一生。我不想为唐唤报仇了，我只想将我所有的爱告知与你，让你的这些话语都得到该有的回应，让你的笑为我庆贺，庆贺我那价值非凡的牺牲，庆贺，你还是爱我的。
你还是爱我的。尽管我重伤你，欺骗你，抛弃你，背叛你，你还是爱我的。你对我的爱从未有过间隔，从未受到旁人的威胁，如今我孤身一人，你的爱仍旧伴随在我的身边，让我在这刺骨的水中感觉到支撑和温暖。
唐清洛注视着李慕期待的双眼，终于露出了表情，他的眉眼弯起来，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忍受着喉间的痛感，他张开自己的双唇，再闭合，用微弱的气音和嘴型回应了李慕的这一句询问。
他说：不，我不爱你。
爱太沉重了，给我戴上了这样的枷锁难以逃脱，爱让我们失去判断失去冷静，险些葬送了彼此的性命，这样的爱太沉重，我已经背负不起了。与其我们亡命天涯，不如让我自己退一步，送你平步青云，逍遥一生。
“啊！！”李慕读懂了他的唇语，愤恨地举起自己的拳头，用尽全力打了过去，擦过唐清洛的脸直中旁边的墙壁，迸溅出的血液溅在唐清洛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你说！你爱不爱我！”他全然不顾自己手上流血的手背和指骨，用力地抓着唐清洛的双肩质问他：“你怎么能不爱我！”
你怎么能不爱我，我为你牺牲了我的所有，我为你抛却了的那些你忘了吗？
唐清洛默默注视着他的疯狂，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我不爱你。喉间的疼痛加剧，让他的眉头紧皱，与口中的话拼凑在一起，是一副冷言冷语不耐烦的样子。
我不爱你了，我把我的爱全部送给你，把我送给你，让你活下去。
这一月的解药送得格外迟。
唐饶天天在据点眼巴巴地往外望，也不见克尔汗的影子。苏秦只得把人从窗边拽进了怀里安慰着。
“或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说。
“那贼猫什么都能耽搁，就那‘毒医’的事他死都要做完，”唐饶一把推开他紧抱着自己的臂膀，气鼓鼓地坐在了另一侧，“总不是……”
他的声音拉长了很多，苏秦忍不住去问他：“总不是什么？”
“总不是……商景不要我们活？”
苏秦这才知道原来商景把他的孔雀吓得半死，往日里那些个大无畏都是他小聪明冒出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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