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长清瘦的少年踩上灰玉石阶，一动，发上金钿细簪便会发出铃铃低吟。他今日将长发绾起，发髻上戴了一金色发冠，冠下垂缀着细碎的金；身着一袭凤翎红服，裳上精细雕琢勾勒金色绣纹，领下缀着金丝穗，随风一飘还漾着淡光。
这打扮不同于那日在地下室所见的红衣，那是贴身短打武服，而这次衣服稍显宽松华丽，饰样更像是女式喜服。
待他走上四方坛，那冷玉面貌离得人群更近，迎着熙煦朝阳，眉心处那点朱砂愈发瞩目。他向祭坛边无意一瞥，微挑眼角染上一抹淡红，半点薄唇轻勾，柔色笑意荡漾此间。
季丰年是看愣了，视线光是追着那抹嫣红，丝毫没注意后边更让天通门人期待的圣女。
他从没见过江元初有这副模样，那刺眼又魅人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勾着他心弦，仿佛这场祭典不是至纯祭司供奉生灵，而是他献出灵魂给美人玩弄。
“铃——铃——”
青铜编钟被击响，来自远古的乐章传颂天的无穷。
初阳自远方地平线而升，天际是一抹微醺橘红，而在此处高坛上，白衣女子同红服男子各坐跪阴阳两面，二人沉沉低吟着古老音符，自日出而始，日落而息，未曾休止。
季丰年倒不觉得那祭神歌谣会有多少洗涤灵魂，他只是觉得心疼，江小朋友的声音从未停止，到最后太阳快下山了，那声音都哑得不行。
等夕阳落入西山，祭坛上的男女这才起身，只不过男子步伐忽变得缓慢，而白衣女子就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那眼神宛如死水。
“他怎么了？”见江元初一副极为勉强的样子，季丰年忙问向身边的女子。
“夏祭消耗极大灵力，体力不支也是常象。”女子解释道，那语气仿佛是在叙述寻常之事。
季丰年听后，不免语气焦急：“你们没人去扶他吗？就这样看着？等会儿晕倒了怎么办？”
女子面不改色道：“这是他的使命，将全身心贡献给天地。”
季丰年简直无法理解，手里的拳头攥得极紧，“你们这玩意儿还有多久结束？”
“待掌门走回去即可。”女子答道。
“回去？”季丰年皱起眉头，“你们这下面还有个什么百步阶，你就让他这副模样走回去？”
“季先生，”女子突然警觉，对他正色道：“这是他的职责，降福于万物便要承天之罚，你若贸然上前，定要同他一齐受难。”
见江元初马上就要路过他这里，费力走下那九级阶梯，季丰年看着他面色苍白，眼尾那抹嫣红愈发醒目，他倒是看得心疼不已。
“老天要罚就连我一齐搞了，老子都没再六界里活着了，还怕个屁天啊！”
季丰年怒气冲冲地留下一句话后就冲上前去扶他江小朋友。
江元初见到他突然上前来，也是一愣，金冠上的碎金晃得一塌糊涂。
“喂小朋友，还能走吗？”季丰年上前托住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子已经虚到大半身量垮到他身上。
江元初看着他，喉结滚了滚，难得向他示弱地摇了摇头。
季丰年咬紧后牙，本想像江元初之前对他那样，他也公主抱江元初，但是他目测是抱不起这大高个下山。
于是他转身，借着两人间的阶梯差，半蹲下身子，侧头对江元初道：“上来。”
随后，他感觉背上一沉，他两手往后一勾，还能摸到喜服的丝滑布料。
季丰年背着江元初往山下走，而身旁无一人上前制止他，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一遭天难。
“你们这儿的人都这样吗？人情真淡薄啊。”季丰年踩下一节楼梯，语气里仍是不悦。
江元初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哑得低沉：“习惯了。”
毕竟无人想无端端受罪呐。
季丰年听后，忽的抬眼看着远方山林：“多久了？”
“十二年。”江元初垂眸扫着他后颈，低头稍稍一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线香气味。
季丰年收回视线，垂头盯着脚下阶梯，声音也愈发轻柔：“那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还能继续活下去，那以后每次祭典都让我这样陪你回去，好不好？”
“你不怕？”江元初盯着他，忽的又发现他耳垂后侧有粒小痣。
季丰年忽的笑了笑，“我生死都过了遍，有什么好怕的？”
“谢谢。”江元初原本扶在他肩头上的双手突然伸前，双臂将他肩膀紧紧圈住，而脸也深埋进他的后颈窝，似乎已经抵不住疲倦了。
“你和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都是生死兄弟嘛。”季丰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型犬类紧紧箍住了，颈后还扑着温热气息，还怪痒的。
听到他这话，江元初手里的劲又加大几分，最后要不是季丰年嚷着要喘不过气了，他才不愿撒气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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