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祝云乐是裴少舟见过最麻烦的小孩,没有之一。
虽然他统共也只养过这一个小孩。
他被他那个漂亮妈妈带到裴家时不过十岁出头,唇红齿白,仰着嫩生生的脸蛋小声喊他“哥哥”。
裴少舟当时愣了愣,一度误以为这是个小姑娘,于是那些故作严厉的训斥、策划许久的下马威全都说不出口。
却让老头子误会他是喜欢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鬼,激动得不行。
他拧着眉忍了,心里依旧控制不住嘲笑,老白甜配傻白甜,二婚的这俩人确实般配极了。
那一年,裴少舟十五岁,不得不接纳了看不惯的老头子另娶了一个他看不惯的后妈,还带着一个看不惯的拖油瓶小崽子。
(2)
祝云乐刚来裴家那阵子,话不多,也很少笑,在屋里走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冷不丁出现总吓他一跳。
裴少舟扶着冰箱门瞪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小鬼仰着脑袋,睁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默默瞧他,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屋灵。
他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转头问小屋灵:“喂,你喝不喝?”
裴少舟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有点懵,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可裴少舟没想到他压根喝不了牛奶。
小孩儿抱着杯子咕咚咚吞了半杯,他靠在冰箱门上,抱臂瞧了半分钟,忍不住想夸自己不计前嫌,友善度爆表,简直可以登选本年度中国好大哥。
看完正想走人,身后的小鬼突然间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裴少舟惊恐地回身,就见小鬼蹲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缩成很小的一团,依旧止不住地咳。他以为是小孩儿不小心呛住了,怕他这样捂死自己,赶忙过去扶着额头让他抬起脑袋来喘气。
小孩儿咳得满脸通红,大眼睛也红透了,眸子透着层水光,漆黑的长睫毛浸在水里,一眨眼泪就扑簌下落。
裴少舟一下慌了,不知道该摸他脑袋还是拍背能让他不哭,他懊恼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让他喝那杯牛奶了。
却不想小孩自己止住了咳嗽,脸上残留的两道水痕被他抬手擦断,只在下巴尖凝着一颗透亮的水珠。他扯了扯裴少舟的裤腿,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你能不能不告诉妈妈?”
模样惨得让人看了心疼,可裴少舟愣住,心思一下就飘了,忍不住想这小孩儿怎么就不能是个妹妹呢?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小孩儿不喝牛奶,不是过敏也不是乳糖不耐,就是单纯喝不了,一喝就咳,边咳边哭。
之后,他和祝云乐关系好起来,一起逗他哭的念头就想骗他喝牛奶,然后成功把兄弟俩和和睦睦的关系给玩僵掉。小孩儿一见他就烦,怎么着都不肯给个好脸色。
可他弄不明白,连他都能发现的事,小孩儿那个自诩疼他的亲妈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于是日复一日的清晨,他妈端了热牛奶过来,小孩儿装模做样要喝,却在她转身的空当递向身后——他收拾了书包要去学校的便宜大哥。
裴少舟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两大口喝完给他放在桌上。除了他俩,谁都没有注意。
(3)
祝云乐十五岁生日那天,正好是14年的大年三十。
按照往年的规矩,老头要带着他的新媳妇回老宅吃年夜饭,裴少舟去爷爷家、外公家都可以,随他心意。祝云乐则一如既往被留在家里,独享清净。
没有人对这个安排有异议,裴少舟却悄无声息地留下了。
祝云乐吹了生日蜡烛,两个人都不碰蛋糕。裴少舟一直攥着的手心在他眼前展开,是一串车钥匙。
他说:“过一阵子抽个空我教你学车?”
祝云乐伸手去拿,他却一下合拢掌心收进了上衣口袋里:“我替你收着,等你成年再给你。”
祝云乐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裴少舟以为他不感兴趣,正觉得扫兴,接着就听到小孩儿问他:“你不回家过年吗?”
“什么时候回不都一样。”裴少舟大大咧咧地说,“我跟我爷爷说去外公家,跟外公说去爷爷家,反正他俩互相看不顺眼,谁都不会多问的。”
祝云乐静静瞧着他,突然说了声“谢谢”。
五年过去,小屋灵一样悄无声息的小孩儿慢慢褪去那副乳臭未干的稚嫩模样,抽条拔节,长成了挺拔却单薄的清俊少年。
也离他想要的妹妹越来越远。
裴少舟越觉得沮丧,就越想逗小孩儿玩:“真想谢我?”
祝云乐眨了眨眼睛。
“叫声哥哥。”
小孩儿犹豫了几秒:“哥哥。”
“哭一个给我看。”
小孩儿诧异地瞪大眼睛:“你有病吧。”
裴少舟挨了骂却禁不住笑,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有什么好谢的,跟你哥还这么见外。”
(4)
夜已经深了,冷风一个劲地往衣领里钻。
裴少舟穿的少,只披了件风衣,冻得直哆嗦:“大晚上的,你非要出来干什么。”
祝云乐站在他身旁,也被冻得鼻尖发红,他却不管,认真问裴少舟:“人为什么要过生日?”
“别人都过所以咱也过呗,要不然多没面子。”裴少舟说。
“我十五岁了,如果人活到三十岁就会死。”他往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那我活到一半了,也死到一半了。”
他问裴少舟:“如果这样,生日的意义是庆祝我活,还是庆祝我死?”
“忌日才庆祝你死,别串了日子。”裴少舟掐了一把他凉飕飕的脸蛋,“乐乐,给现代医疗水平多点信心吧,只要你有钱,寿命能是三十的好几倍。”
“我没钱。”
“我有,想要什么哥哥以后给你买啊,别墅豪车随你挑。”
“叔叔说,你再乱刷他的卡他就打断你的腿。”
“……”
(5)
裴少舟一直坚持,就算只大了五岁,祝云乐也是他养大的小孩儿。
他见过这个小孩儿最惨最疯的样子,包容了就算是他的亲生母亲也从未留意过的敏感和偏执。
他一直哄着小孩儿哭,也是他让小孩儿几乎再也没有哭过——几乎。
他一度希望祝云乐是个女孩子,却也庆幸他不是个女孩子——这样就不用牵着她,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
可到后来他才知道,就算乐乐不是个女孩子,他也不得不把他送到别的男人手里。
这种生活落差简直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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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奕惊:无辜脸。 ︱ 正文写累了,调剂的番外,简单说一下乐乐的成长史。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除了奕惊,乐乐身边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他哥哥,然后奕惊又是他自己这边很多人的哥哥。一个小小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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