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三天，他的过去便能被彻底埋葬，那些伤痕累累，浸满血泪的过去。他凭什么为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冒险呢？哪怕…哪怕他抛下的人里，也有曾帮过他的人，还有与他相依为命的孟柯。
第二日夜里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折返自然是为了救回孟柯，官兵却拦住了他。他低声讨好，说不行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官兵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这进去自然是行的，不过不能出来就是了。”继而挖苦地看了他一眼，“你敢吗？”
他凭什么呢？他此时离开，便会有大好的生活等着他。
三个响头嗑完，他谁也不欠。
地面摇摇欲坠，最后一幕是唐惜饮下了杯中的酒。嘴角溢出鲜血，被疤痕遮掩的脸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痕迹。
其实他还是欠那个傻弟弟的，如今，用这条命来还了。
等眼前的景象彻底褪色消失后，孔卿仍有些缓不过神来，心里久久被一种悲凉的情绪环绕着。明妄放任他立了一会儿，三生石上的波动渐渐归于平静，这会儿又像块立于路旁的平淡无奇的石头了。
“做冥王果然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孔卿被心里的沉重压着，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倘若次次如此的话，换我恐怕会吃不消。”
“你之前可是几次三番质疑过我的能力。”明妄嘲讽地笑了笑，随即才正色起来，“他既身怀罪孽必有原因。我原本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但有的时候将人剥开来看 ，皮肉底下终归还是不一样的。真相就摆在面前，我心中自会有评判。”
“他来世可会投个好人家？”
“……我本不该透露分毫。”明妄望向道路尽头隐没的地方，“但你该给那书生带个信，叫他记得给唐惜立碑，好生祭拜。”
他叹了口气，自是应下了。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他方才想起之前与书生心意互通的时候来。按他和明妄的交情，自是应该告知一声，可明妄素来对书生揣着极大敌意，他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眼看着明妄便要赶去了结接下来的事，他定了定神，将话说得几分隐晦，“对了，我……我对他动了心。”他垂眼笑了笑，“幸而，他亦是。”
明妄挑了挑眉，神情却并不惊讶，一副意料之内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
“是。”她承认得坦荡，“他怕极了我，有好几个瞬间，他甚至看穿了我想杀他的眼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屡屡为了你挑衅我，就像真的不要命。”她停下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又或者，命没有你来得重要。毕竟他那条命，还是你捡来的。”
她的神情处处都透着不叫人安生的气息，孔卿皱起眉来，“你告诉他了？”
书生不是个擅藏心事的人，起了别的心思兴许是更早的事了，他能感到有一阵子傻书生一个劲地躲着他，偏又拙劣地想要掩藏掉躲避的行迹，实属不易。
“他有资格也有必要知道。”孔卿脸上写满的不赞同惹得明妄嗤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和他待了太久，也成了愚蠢的圣人？”
他自知理亏，心里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只好低下眼不再争辩，好一会儿，才传出一声压抑的叹息，“我已经足够唾弃我自己了，你又何必再帮我使这些卑鄙的小伎俩？”
“……反正也没有意义了。”明妄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无奈于自己太过轻易的心软，“那书生绝不是因为这些伎俩而动心的。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像有充盈着不断漂浮的气泡，那些气泡透着旁人也看得见的欢喜——”明妄想，这便算是她的祝福了，“我会尽力去找她的。”
“……谢谢。”孔卿沉默了片刻，却发现再找不到别的话可说。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没法再做些别的，但愿，”明妄顿了顿，“我是说但愿，你们都能好好的。”
孔卿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眼角泛起了几分笑意，话音轻柔得与耳畔地府的风格格不入，却又坚定得似乎无法被任何事撼动。“会的。”
明妄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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