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瞻想了想，回道：写歌，填词。
这是他第一次在阮静渠面前透露出他与音乐才华间的联系，不免有些紧张。阮静渠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现，过了几分钟，易瞻才收到了阮静渠的回复。
R：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和我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白日沉沉，冷风萧萧。出租车在城市血管一样的马路上熟练地穿行着，流水般走马观花掠过无数大同小异的风景，谁知道风景间的人，又怀着怎样各异的心事。
易瞻看着这行字，心底某种情绪本只是颤巍巍地微露苗头，这会儿却肆意地开始抽芽生长了。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像说什么都怪，说什么都会情不自禁地袒露出一部分真心，可不说什么，又是一种无奈的措施。
他无意间又去看阮静渠，这一回得以与他四目相对。阮静渠稍一怔，旋即冲他露出一个很安静的微笑，但他弯着的眼睛中却是笑意寥落，反倒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
他过去冲易瞻笑，总是纯粹又温和的，唯独此刻，他的笑里是一种很压抑的苦涩与挣扎，混在一处，甚至可以称之为痛苦。
易瞻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个微笑中被狠狠揪了一下，慢慢地揉成一团废纸。他不知自己的眼神中是否流露出心疼，也说不出话来，只好也冲他安慰地笑笑，露出两个小巧的虎牙。
出租车在易瞻家的小区门前停下了。他单手抱着教辅，打开车门下了车，临走前有些不安地看了阮静渠一眼。
阮静渠已经恢复了易瞻最熟悉的样子。他靠在椅背上，小幅度地冲易瞻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笑着说：“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物理题，不好意思问老师同学，也可以来问我啊。”
他们这次结伴出门，就是为的物理，现在告别也是来这么一句。易瞻无厘头地想：还挺首尾圆和。
寒假接下来的日子，易瞻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会儿写歌，一会儿写一写阮静渠给他挑的物理教辅。不得不说阮静渠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易瞻写了几个专栏，感觉脑袋都清醒了很多。
也许是那天在出租车上的两句话打开了他灵感的闸门，也许是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那天回来后在他的一气呵成之下，写给阮静渠的曲子一下子就有了新的初稿。易瞻哼了哼，大体框架是有了，但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只能随着乍现的灵感慢慢改。
这个过程很磨人，但慢工出细活的道理他还是信服的。易瞻一贯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对一切都很有耐心的人，对重视的东西，就更是这样了。
他没有急着去看北岛，反倒是先把《月亮与六便士》的电子书下载到了手机里，分好几个夜晚慢慢看完了。当读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好像有点明白阮静渠为什么会问他一个那样的问题，是精神与物质，也是理想与现实。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广泛与深奥了。不过少年人总是这样，习惯了挥斥方遒，习惯了在这短短的青春岁月中，去深思熟虑那些值得思考一生的问题。但易瞻又觉得，阮静渠不是这样的，他向易瞻问出的这个问题不是在无病呻吟，是真正在困扰着他，甚至是在过去，深深伤害过他的。
“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和我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易瞻忽然有了一种不知怎样去怜惜他的无措感。哪怕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阮静渠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就被看透了的小孩，而阮静渠在他的眼中，还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谜。
一种挫败感在他心底升起。易瞻就在五味杂陈的思绪中，迎来了新的学期。
新年后的泉市仍然浮躁，附中却很快从假期的氛围中剥离了出来，重新在知识的雨露下浸透得端庄又肃穆。开学没几天又是元宵，这一天的傍晚，食堂很应景地准备了各种馅料的汤圆。
易瞻不慎打了一份黑芝麻糊的，甜得他有点倒胃口。又在这份甜腻的口感中，想起了某一天含在嘴里慢慢融化的麦芽糖，慢慢吃完了。
他看向窗外，黄昏已然走到尽头，明亮的月影悄然挂上天幕。这是泉市晚冬茫茫间，易瞻第一次见这么美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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