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低沉，老宅迎来黑夜。
乌云笼罩了老宅的天幕，一阵惊雷在天边炸响，直接将院里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劈了个焦黑。
幽寂的回廊曲曲折折，九曲回廊尽头的骊轩亭内，摇椅轻轻晃动，雷声隆隆，风声浅浅，突然，天空划出一道闪电，天边白芒一闪，照亮了老宅内的一片荒寂，也照出摇椅上男人一双幽静的眼。
李牧躺在摇椅上，面色苍白，低垂着眉眼，手指一下一下拨动着手中的扳指，目光专注缱绻仿若对待挚爱的情人一般。
“咳咳咳……”
心肺突然一阵闷疼，李牧抬手用方巾掩唇，许是咳得久了，苍白的脸上也带出几分血色来。他看了眼染血的方巾，泼墨似的黑眸沉沉如暮霭，许久，才不在意的轻呵一声：“哼，还是这个不吃亏的样子。”
声音沉郁冰冷，眼底却带上了几分怀念的笑意。
男人阖上眼，在心中默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手上的扳指。
深夜的巷子里，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笃笃，笃笃笃……”
摇椅上的男人未动分毫，好半晌，才幽幽睁开眼，掩下眼底浓烈的情绪，手撑着摇椅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大门口去。
这座久闭的宅子从里面打开，男人咳了几声，有些虚弱的扶着门板站着，门口立着一男一女，然他的视线落在面容平静的女人身上，深幽的瞳眸才有了丝波动，瞧见她与别的男人站在一块，饶是他心底深沉的怒意如惊涛拍岸，此时此刻，也只是死死用指腹扣住指节上的扳指，嗓音平静的唤她一声：“阿眉。”
苏媚眼中不见半点波动，视线落在他身上，只一瞬就移开了，抬脚就往宅子里走，如入自家庭院般坦然自在。
裴辛自然是抬脚跟上。
李牧下意识伸手一拦，脸色倏忽间像是掺杂了风雪，目光透出几分狠戾来。
裴辛扫他一眼，并没有为他所震慑，反而因这人身上阴寒之气极重，让他十分不喜欢，更别提他刚刚还那么亲密地叫着阿眉，心里对他敌意更深，此时见他拦住自己，便也对他没了好脸色。
两人视线一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只有彼此才懂的意味来。
李牧是活了上千年的人，加之吸收了不少生气修炼，功力大涨，要不是前段时间身体受了重创，虚弱至极，此时哪里能叫一个凡人羞辱。
只怕早就取了他这条贱命！
李牧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却听前面一声带着薄怒的清冽声音：“末离！”
男人背对着她，一双沉郁的眸子看着裴辛，俊朗的面容上阴翳一片，到底是死死咬牙，把手背到了身后，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苏媚所在的方向走去。
苏媚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男人身形颀长，面容俊朗如神祗，就算是如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也叫人一眼难忘，难怪当年盛世长京百家贵女心怀向往。
然而照着苏媚这副气傲心高的样子，再好的模样也不过如此了。
她淡淡别开眼，朝落在他身后的小孩招了招手。
末离这厮心狠手辣的，别什么时候对她家小孩下黑手才好。
然她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叫李牧眼底压抑的冷意越发浓烈起来，他这种人，心里越是不高兴，脸上反而越是平静，一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海底深处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指腹无意识的抚了抚指节上的扳指。
裴辛走到苏媚身侧，联系林业请苏媚来京市的缘由，再看苏媚沉冷的脸色，多少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他视界紧盯两人，有些犹疑两人之间的关系，照着这名叫李牧的男人之前称呼苏媚那一声阿眉，其中自然又熟稔的语气，想必两人是旧识。
可苏媚这是第一次来京市，又是怎么认识身为外交官的李牧？
他不由得皱起眉，视线落在李牧身上，想起苏媚对他的称呼，心中猜到了几分。
依着这个人御鬼的术法，只怕功力不低，只能是修炼之人，又与苏媚是旧识，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郦县遇到的鬼修之流。
可看李牧的样子，人有温度，也有影子，分明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身体十分虚弱的人，又是怎么使得女鬼听他号令？
他杀了那么多人，又是为了什么？
却听下一秒，苏媚开口道：“你还活着，可真叫人意外。”
李牧缓缓笑开：“我说了会找到办法，你总要信我一回。”
苏媚可不打算跟他寒暄什么旧日风情，开口便是冰冷的质问：“江尢是你引入华国的？”
李牧犹疑片刻，开口：“是。”
苏媚眉眼一厉，罕见的生气模样：“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腌臜手段！”
李牧并不说话，只平静的看着她。
半晌，她缓下面容：“你既然是为了把我引来京市，为什么又杀了她？”
李牧垂下眉眼，声音冷的跟三尺寒冬一般无二：“她对你下手。”
苏媚冷哼一声：“呵！这不就是你的目的？”
裴辛早已猜到了几分，因此听见这话并不讶异，反倒是原本一脸平静的李牧，听了这话冷下脸色：“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苏媚别开眼，笃定道：“宁市三条人命是你下的手。”
她顿了一会儿，神色冷凝：“真武庙一事也是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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