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扬醒来时头昏昏沉沉，双眼无法聚焦，他使劲儿地闭了闭眼，才看清六哥一脸紧张又欣喜的表情。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燕扬愣了一下，恍惚之中还没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又往六哥身后一瞧，秦封正端端正正坐在自己房间里那张破了一角的榆木桌子旁。
“……师父？
见到秦封，他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那场混乱之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迷雾、机关、弩箭，和溅了一地的滚烫鲜血。
还有……明澜。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猛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帮主他——”
“你慢点儿。”六哥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瞎闹什么，弄得伤口又裂了。”
燕扬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软，只是坐起来这一个动作就出了满身的冷汗。他顺着六哥按住他的手看见腹部沁出来一大片血，登时浑身一僵，被唬住不敢再动了。
秦封看着他折腾，从桌旁起身到他面前，一手按着他的肩，让他靠在立好的软枕上。
“你别动，我有些事要问你。”
六哥正拿了药粉和纱布过来要帮燕扬重新裹伤，秦封拦住六哥，将东西接在手里。
“我来吧。”
“……将军？”
“连着照看他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屋歇一歇吧，有事我会叫你。”
六哥看着秦封，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燕扬，心里有些担心，又碍于身份不好开口。
“那拜托将军了。”
六哥一走，燕扬便觉得这屋子里的温度都要冷上三分，他揪着半盖在身上的被子，不敢正眼瞧秦封。
秦封拿了药和绷带坐在床边，拨开他的中衣，瞧了瞧裂开的伤。
“说说吧，怎么回事。”
燕扬犹豫了一下，试探问，“明澜，没找到吗？”
“我需要你告诉我，是什么人带走的他。”
秦封的手很凉，燕扬瑟缩了一下，又不敢躲，只得由那只冰凉的手把旧绷带层层解开。
“我们在洛道的时候被十余个人伏击，本已逃过了，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杀出个唐门。那唐门修的是天罗诡道，在路上提前架了机关，功夫毒得很……”
秦封将燕扬身上的绷带解开，仔细瞧了瞧伤口的形状，将药粉敷上。
“是千机变的重弩，速度不快，按道理你不该躲不开。”
“我忙着看护明澜，动作慢了。”，燕扬皱着眉，似乎因为自己的失利显得有些烦躁，“我一直用盾舞护着他，根本没人近得了身，谁知道他……”
秦封手上一顿，抬头看了燕扬一眼，燕扬只得闭上口不再说了，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
“看清那唐门的样貌了吗？”
“……没有，他带着面具。”
“是恶人谷的人？”
燕扬点点头，“他还留了话。”
“讲。”
秦封包扎的手法很利落，不一会儿便将燕扬腹部的伤口整整齐齐裹好了，只是手法重了些，勒得燕扬有些不舒服。
“他说想换回明澜，得拿下路三关来换……”
燕扬怕秦封听了生气，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偷眼看秦封，果然见对方眉头紧锁，一双淡薄的唇抿在一起，半晌才开口。
“胃口倒是大得很，只怕他吃不下，还要吐出来些。”
“师父有应对的办法了？只是明澜还在他们手里，怕不好办。”
“你也知道人在对方手里难办？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好好看着他？”
该来的总是要来，秦封的怪罪是理所应当。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燕扬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偏偏忍不住要犟嘴。
“你说我有什么用，我已经尽力了。他要是有半点本事，也不至于被人轻易抓了。”
“明澜有武功傍身，还要你做甚？”
“我和他说了让他抓紧我，是他自己松了手！”
“人都丢了，就别找借口。”
“我——”
燕扬委屈得很，一咬牙，自暴自弃地把话撂下，“是，都怪我行吧。干脆以后有什么错都算在我头上。反正老子不疼，要打要罚还不是随您高兴！”
燕扬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向来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从不管别人脸色。但他再怎么生气，也没针对过秦封，是不想，更是不敢。这回从口里吐出这么一句，他自个儿心里都打了个突，深吸了口气准备面对秦封的怒火。
谁知静了好一阵儿对方却没说什么，从床上起身。
“这件事先到此为止。”秦封说着，仍是那副淡淡模样。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长颈翠玉小瓶递给燕扬，“那个唐门留的话，先不要和任何人透露。”
燕扬嗯了一声，将那小瓶接了，打开瓶塞，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味儿——是千金难求的秘药灵露丸。
灵露丸能集气凝神、补血益气，但配方珍贵、工艺繁琐，更因出自万花孙药王之手，一年也才流传到江湖中十来瓶。他攥着药瓶的手一紧……这东西，对于高居阵营指挥之位的秦封来说也是极珍贵的吧。
“给我的？”
“刚刚医坊的大夫来给你看过，说你气血亏空。灵露丸每三日一粒，自己记得服。”
燕扬听话将药服了，又运气从下丹田出，再从任督二脉行走一周天使药效发挥。不过一会儿，果然感觉精神了些，脑子也清醒许多，身上终于有了力气。
“好些了？”
“嗯，好多了。”
今天的秦封令燕扬摸不到头脑，不仅没因自己的胡言乱语而生气，反而关心起自己来了。燕扬品着嘴里淡淡的药香，心里不知怎么竟感到有些暖，想说些感谢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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