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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曼顶着乌青的眼圈和发红的眼睛开门，见到罗非回来，方要破口大骂，只看到他双唇苍白，整个人晃了晃，再多怒气也烟消云散，忙着将人扶进屋子。
“你这一晚上去哪了！”女孩担心了一个晚上没睡，这时压不住有些哭腔。
罗非却按住她的肩膀，急切道：“胡医生在上海吗？”
“在。”
“马上联系，我要见他！”
秦小曼慌乱的点头，转身去拨电话，一回头看到罗非脱下外套，衬衣洇出血迹来。女孩手一抖，险些掉了话筒。
“喂，胡医生吗，这里是沙利文公寓，对，探长做实验出了点事故……”
等她放下电话，罗非脸颊苍白倒在黑皮贵妃榻上，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其实原本罗浮生是要留他在美高美在休养几天的。但少当家前脚出门，罗非后脚便披上衣服赶了回来。
“你怎么了啊……”秦小曼的眼泪吧嗒吧嗒掉，抽抽噎噎的罗非听着头疼，只摆摆手：“别号丧了我哪那么容易死。”
没过多久，公寓下面门铃响了。秦小曼匆忙下楼，带上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医生。
“罗非！这是怎么回事？”
来者是圣玛利亚医院的外科医生，姓胡，名潜之。
“我们要查的东西，有线索了。”
罗非压低声音，胡潜之上药的手一顿，抬眼看着他：“仔细说。”
摩托车停在美高美门口，少当家提了一袋子生煎，看起来心情很好，轻快的步子上了楼。
他打开房间的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缓缓消失下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把银质转刀下压着一张纸：
多谢少当家救命之恩。
黑色钢笔的花体字，仿佛看得到写字之人是如何一位绅士的样子，从而联想到这位身负重伤的绅士如何失力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
罗浮生把生煎搁在一旁，屋子里还有他浅浅的血腥气，仿佛人还在，可就是摸不到，看不清。
纸条被小心的收起，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罗浮生坐在床边，眼中翻涌过不知道多少情绪，嘴角微微一挑。
“罗诚！”
“生哥。”
罗浮生把生煎递给他：“送到沙利文公寓。”
“是。”
罗诚接过生煎下楼去，罗浮生径直走到一旁的衣橱。柜门打开，里面是沾着血的衣裤。
罗浮生把衣裤取出——这是罗非的，他帮他换了一身衣服。罗非临早穿走的是自己丢给他的一身新衣，但恐怕这位神探因为身体问题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别有用意的意外。
罗浮生带着衣服离开了美高美。
“按照你的分析，罗浮生真的不知情？”胡潜之包扎好绷带，帮他取出一件新的衬衣，皱眉问道。
“至少从昨晚的反应来看，他不知情。当然，如果这个少当家是故意要把我当靶子演一出戏，那只能说明我来上海这一趟他们早就摸清了。我不能判断他非黑即白，但上海的大烟确确实实基本上都在他手下过，他不可能一干二净毫无关系。”
胡潜之靠在工作台上，看着对面的罗非。探长重新带上了眼镜，镜框划过一丝金属的冰冷。
罗非好像还在神游。直到公寓又有敲门声。
对于罗诚的到来，罗非有些尴尬。
“少当家送给探长先生的，一晚上探长先生也没吃什么东西。”罗诚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把生煎放到罗非手边的桌子上，点头告辞。
胡潜之一脸八卦：“罗浮生给你送生煎？美高美到沙利文公寓……少说隔了半个上海吧？啧啧啧……”
罗非冷哼一声，手指碰到生煎袋子，肩头伤口不知怎的一痛，仿佛冰凉的指尖轻轻压下。
“你的私生活怎样家里人不管。”胡潜之没有得到回应，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把话题扯了回来：“你去这一趟，有没有拿到点实物。”
“有，那个注射器在我脚下摔碎的，裤脚应该沾……”罗非说到一半，突然才看到这裤子并非是他的。
他抓过换下的沾血的衬衣，那也不是他的。
细闻有烟草味，衣服只能属于一个人。
罗浮生。
“呵……”
胡潜之不解：“怎么了？”
“少当家换了我的衣服。”
胡潜之：“……”
罗非这时觉得衣料发热，贴在身上温热的烫。
就跟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一样。温水煮青蛙，让人不放心的舒适，但总觉得危险就在后面。他看人的眼光，从来都像在看猎物，在看食物。
最后胡潜之带走了罗非的一双鞋和秦小曼昨天捎回的绥湖水样本。
“我试试看吧，还有，那家黑烟馆你不要去了，我们的同志会密切注意的。养好伤之后，需要你回家里一趟。”
“是。”罗非点头，秦小曼送胡医生离开。
生煎的香气最终打败了罗非的谨慎小心，再强硬的人也得吃饭。一袋生煎跑了大半个上海，这时稍微有些凉了。但还是很好吃，罗非吃过一口便刮目相看。这比昨天美高美一大桌子菜，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罗浮生……”罗非吮着沾了油花的手指，眯了眯眼睛。
海军学堂的实验室后门，一个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接过罗浮生递来了一包衣服。
“思杨兄，注射器里的东西应该溅在了裤脚上。还有这个，”罗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这是提纯的大烟。下午让兄弟们陪你去警局，谧竹安排好了，给你一个小时检查尸体。”
这位中年男子衣服上别着一个小小的身份牌：讲师·韩思杨
韩思杨点头：“这是那家黑烟馆的吗？少当家怎么弄来的？”
“撬了箱子。”罗浮生语气有些不善：“节省着用。”
刚刚手下来报告，说一个晚上过去，黑烟馆突然清空。就连罗非险些被注射的那间屋子都空了。而守在四周的弟兄们，失踪了五六个。
“我知道了。”韩思杨收起证物，担忧的看着他：“少当家如今做的事情，洪爷知道吗？”
罗浮生不羁一笑：“义父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具体做什么，他不提，我不讲。”
“这很危险。”
“不危险我罗浮生还没有兴趣。”
韩思杨无奈，不再多言。刚要告辞，罗浮生却叫住他。
“英租界住的那个罗非，确定他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吗？”
韩思杨诧异，接着点头：“是的，在法国时他是我的师弟。他曾经去过日本。”
“他是中国人吗？”罗浮生靠近一步，压迫性的目光笼下来。
韩思杨摘下口罩，不敢置信：“少当家怀疑他？”
大烟一出问题，这位海外归来的大神探就出现在了上海。
而昨夜面对日本人，哪怕中枪，他也应当有反抗的机会，却听到那日本人一句话而被绑进屋子，没有任何动作。
不论是否与他有关，不论这个人是何居心，能用且用吧。
罗浮生点着一只烟，跨上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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