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雄感觉自己被那多面镜中舞动的光线催眠了，那光线绝非仅仅反射而来，有一束刺眼的血红光芒，似乎在这生物那长满芒刺的颅骨下燃烧着。骇人的宝石中，似乎正随着光亮熊熊翻腾。
然后它动了，或者说，它没有动，仅仅是在原处消失，又在他面前出现。
它向王英雄靠过来，那古怪连接的胳膊将他圈进了由刀刃和液体银钢组成的篱笆中。王英雄能透过它那金属身躯窥见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表情扭曲。
影子在这东西的金属外壳和燃烧之眼中舞动。
王英雄的身躯因为紧张恐惧而微微战栗，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反抗，只是静待着这个恐怖的拥抱，等着刀刃与突棘将自己的身体刺穿。
这么光滑的金属表面，是不会留下血迹的。他那温热的血液将会划过银色的金属，淌下地面脏污的泥土中。
王英雄扯出一个难看又僵硬的自嘲笑容，等待疼痛与死亡的来临。
但没有。
他还是活下来了。
它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兀然地消失不见，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王英雄的臆想。
三廿又九爬了起来，走近了些，继而又跪下，王英雄看着他们平静的脸庞，不知怎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将一生追随十字形。”他们重复吟咏。“你将一生成为十字形的人。”
跪在最前的人伸出手，从墙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十字形，这十字形大概十厘米，伴随着轻微的“啪嗒”声，它脱离了墙壁，微光渐渐消失。
那个三廿又十从自己的衣袍中拿出一条带子，把它系在十字形顶端的小节上，然后把十字形高举过王英雄的头顶。
“你将成为十字形的人，永生，永世。”他的话像是祈祷，像是祝福，又像是诅咒。
“永生，永世。”其余三廿又十皆重复道。
十字形被挂在了王英雄的胸口，有着凉爽的触觉，十字形的背面极其平坦，极其光滑。
三廿又九站起身，往洞窟入口漫步而去，他们再一次变得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王英雄愣愣地跪在原地，事情结束了？这就完了？
他眼神中的不可思议停留了两秒，接着便化为狂喜，王英雄带着紧张目送三廿又九离开，三廿又九的确没有再看管他的意思。
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十字形，举起它，审视着。
这十字形很凉爽，但没了生命，如果几分钟前它真的活着的话，那么从墙壁上摘下来的瞬间，它就已经死去。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带的十字架货色不对，王英雄把这个珊瑚虫状的十字架放回胸口，他以为危机已经过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裂痕的两堵峭壁之间，露出了晨空的苍白之缝。
三廿又九已经准备好沿着阶梯开始三千米的向上攀爬。
王英雄一出来便又一屁股坐到地面，他像个无赖的孩子，大喊道，“不，我要休息！”
声音几乎被河水的咆哮所淹没，但三廿又九显然是听到了，六七个人朝他走近，轻轻地将他拉起身，拉着他走向阶梯。
王英雄的体力在他们的压迫之下还是被挤了出来，他爬了近半的路程，一千多米才垮掉。
他已经尽力，一晚上的攀爬，劳心劳力，没休息几分钟，就又要往上爬回去，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求生的意识激发了潜力，但体力终有尽，他跌倒了，滑过岩石，坠向千米下的岩石和河流。
然而，他还是没能死，十几只手同时抓住了他，阻止了他的滑落，最后王英雄是被背着回到大裂痕上的。
这些小人背着他走上那直上直下的一千五百米，这让王英雄有一点点感动，虽然也是他们威迫自己爬上爬下的。
这一点点的感动很快就消散了，他在屋子里歇了整个下午，三廿又九昨天没有去采集食物，今天又要去了，他们的确好精力，王英雄躺在床上，本来是不想动弹的，但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是想要快点告诉温清清和秦悠然一声，于是便也拖着疲惫的身子，跟着他们出门了。
三廿又九搜集食物时并不会一直聚在一起，而且或许是觉得王英雄已经是十字形的人了，所以对他的看管力度也大大减小，王英雄很容易就找到机会开溜了。
他跑回温清清的营地中。
温清清恰好此时也在，两人一碰头，王英雄就把这两天发生过的事情全给她说了。
“等下我不回去了。”王英雄虽然没有遭遇什么真正的伤害，但他也怕了。
温清清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道，“把你那十字形拿出来我看看。”
王英雄依言伸手去抽脖子上的带子，但他拿不出来了。
他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自己上衣脱了，苍白的身体上赫然连接着一个十字形。
拿不下来了，它躺在胸口上，似乎已经与肉身合为一体。
王英雄抓着带子，又扯又刮又撕，最后那带子“啪”地一声，断掉了、飘走了。
这十字形的肿块已经贴着胸口，拿不下来了。
仿佛他的身体本身沿着十字形的边缘长牢了，十字形和周围的肉都没了知觉。
王英雄呆了。
温清清也上手去刮了几下，但的确拿不下来了，它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体上。
王英雄已经是十字形的人了。
“怎么办？”王英雄茫然地看着她，眼眸底下还藏有震颤的恐惧，他不知道这玩意长上了胸口，会给他带来什么，但他已经不是昨天的小孩，不会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想。
“……不知道。”温清清皱眉道，“你没有什么感觉的话，要不别管它？”
“不，割掉。”王英雄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
“行。”温清清诧异地看他一眼，但也没有多问，反正长在王英雄身上，怎么处理，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要不要我帮你割？等下痛起来，你可能自己握不住刀。”温清清看着王英雄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不似开玩笑，于是也严肃起来。
“你来。”王英雄把匕首递给温清清，又拿出来一块毛巾，放进自己嘴里，一副做好准备，任君动刀的模样。
温清清先是拿出一块打火机，用火烫了烫刀刃，才开始整个简陋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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