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贤并不放心：“你也只能问一次，若头一次被他避开了，再问他就会知道你着意打探。”
季泊良道：“这——我会一次问出来的。”
叶贤道：“若你追着问，他又会起疑，无端端为何你要对他的过去刨根问底，无非是受我指使。”
季泊良却不觉得白厉会这么多心，他道：“队副对我没什么防备，我小心些问，他不会觉得……”
他忽地自觉这股炫耀的意味很是不妥，打住了话头。叶贤果然嗤笑道：“未必。他心里明镜似的，不想为难你罢了。”
季泊良低头道：“那该怎么办？”
叶贤道：“也不算难。引他自己说就好，不妨多聊自己过去遭受的不公，你只要说他不能感同身受，他自然会找些苦水倒一倒——喏，你要是装不出苦大仇深，他也只找鸡毛蒜皮的事讲，也另有办法。他被构陷意图谋害军官，你可以找个机会探探口风，聊那些个杀过上级的，又或者那些被不满的手下人出卖了的。”
季泊良茫然道：“……哪些？”
叶贤微笑着看他，挑了个最有名的，道：“比如说，吕奉先。自己弑过主，兵败时，也是被手下人捆给曹操。”
季泊良道：“我无缘无故地提起吕布，队副就不会生疑了吗？”
叶贤道：“当然不是突兀地去提，你大可先说想要自己的战马，和他聊些名驹，赤兔你又不是没见过，聊到也是正常。”
季泊良懂了，叶贤仍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这时再提，便不会怪了。讲些温侯的轶事，再说起他白门楼殒命，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话题的走向，未必会全按照你的意思来，若他捉了别的话头讲，你也断不可强拧回来。”
“那我……要怎么做？”季泊良见藏剑不急着告诉他，略一思索，道：“先顺着他的意思聊上一阵，等这茬过去了，再另寻机会，重新讲到上下不合的事上来？”
“是。不可急着再提，要装作漫不经心。也不可再用相似的例子，一回是巧合，两回是古怪，三回就是别有用心。一次不成，后面更要小心，换个法子去试，你仍可用自己作引——比如说，你对我诸多不满，萌生反意。”
季泊良吓得大退一步：“队正……”
叶贤道：“但不可直说。直说就是拉他入伙，平白叫他警惕。你可反复寻着由头问他我的习惯，抓着弱点多问，再问他天策如何打赢藏剑之类，给他暗示，让他猜去，等他来开导你。无论哪种法子，你都要记得适时地顾左右而言他，让他觉得是自己想要说。仿佛钓鱼收杆，不可浮子一动便跟着动，而是要那鱼儿吞吞吐吐，终于吃下去了，再一举捕获。你引他吐露过去，要等他深信不疑自己打开话匣子了，再多行打探。”
季泊良听得冷汗涔涔，倒也觉得这话术不无道理，可学着以后有用。又问了些细枝末节，越发觉得以后跟叶贤说话，须得多加小心，其实他有个问题想问不敢问，就是：你干嘛不自己去。
他一时间胡乱猜起来，难道这就是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留了机会让白厉跟自己亲近，就为了套个话？叶贤考虑了白厉可能的种种反应，怎么都不像是一时兴起——
他把诸多情况都说完后，又道：“明日，你可以先同别人练练。”
季泊良一梗，问：“这……别人又不是队副，能练出什么来？”
叶贤道：“明日我让杨有桦来给你弹琴，就说要请他用相知琴音为你调理内伤。你同他聊天，问出他的琴跟谁学的。”
季泊良傻眼了：“可是——这样不会有些冒犯他么……”
叶贤道：“还好。他的师传，在这帮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会另换一把旧琴来，也会弹得很好听，你只要真心夸赞，寻个机会，虚心问他怎么弹得那么好，他会很乐意告诉你的。”
季泊良应下来，呆立了片刻。叶贤道：“下去吧。洗了澡早些睡。”
小天策迟疑道：“那我……是还……唔。”
昨日还那么凶地对待自己的人，仿佛忘记了才让自己跪过一夜一般，说的话，还是从前一贯的口气。但季泊良却不能理直气壮地去睡到那张床上，他只觉膝盖隐隐作痛，出口的话，却是撒娇似的：“我想等队正一起……”
这是他下午就决定了的。他没有别的筹码，只有这张脸而已。
叶贤皱着眉抬起了头，道：“不必。快滚。”
他说的话又冷硬起来，粗糙的色诱计划在第一步就失败了，季泊良却觉得舒服多了。这世上，没有比看不起自己的人假惺惺地对自己客气，更让人恶心的事情了。他猜叶贤也没有再抱他的意思，洗完便自个儿去了外间小段的隔间——然后被叶贤的家仆赶了出来。
“少爷让你过来了吗？回去！”
仆从而已，颐气指使的，叫人气结。季泊良再去拍门，小段理也不理，他拍了十几下，把里间的叶贤给拍出来了。
叶贤看着他，笑眯眯地问他在干嘛，他拿着拧干的毛巾，刚要找理由解释，就被扯着衣领拽进了房。他连忙说着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嫌他吵的叶少爷就把他扔到床上，叫他闭嘴不给他分辩，然后又坐回去写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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