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柳清风带着绣袖走进账房，屋内人纷纷向她打了招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绣袖。
其中一个女孩，看起来十三四岁，脸蛋红扑扑的，从堆积如山的账册后面探出头，一直在偷瞄绣袖。
柳清风侧身让出身后的绣袖：“这位是绮秀门下绣袖师伯，从今天起正式入驻账房，协理庶务。”
她一贯不善言辞，多的场面话也会不会说。好在账房弟子与她共事已久，深知她的秉性，对绣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绣袖在一处空位上坐定后，几人纷纷跟绣袖打过招呼，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绣袖一一回答，平易近人，气氛一时倒也热切。
红脸蛋的女孩还频频偷瞄绣袖，绣袖答问间隙正好与她对视，绣袖对她温柔一笑，红脸蛋女孩瞬间脸红到耳根，像只受惊的仓鼠一样缩了回去。
绣袖笑了笑，埋头看起了桌上摆着的账册，因为她空降账房，核心账册肯定拿不到，手上只是厨房的采买清单，而且只是一处小筑内小厨房的账册。
她心知人走茶凉，何况她一去十年，于账务管理上也颇为生疏，也不好高骛远，精心在那里核算起来。但她毕竟多年不接触了，饶是天资聪颖，一时间也难以上手，有些磕磕绊绊。
柳清风与秀坊弟子不在一处，她的位置在账房二楼，里面坐了十来个老帐房，都是年过而立的高级弟子了，连她师父罗秀见了都得叫师姐，其中还有两位是罗秀师叔级别的人物。
见柳清风领了人进来，楼下略有喧哗，其中一位便出言询问。
柳清风答道：“是绮秀门下的绣袖师伯，清风资质愚钝，管理账务时常力有不逮，听说绣袖师伯擅长庶务，特地请了师伯襄助。”
谁知那位素日不苟言笑的师伯听到“绣袖”二字，竟然难得露出微笑：“不错！”
这位师伯望了望楼下，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依旧笑道：“难得你竟能请动绣袖师姐，别的不说，求贤若渴这份心性倒是值得赞上一声。”
柳清风垂首聆听，那位师伯感概万千，发表一番长篇大论后这才挥手让她回去了。柳清风回了座位，是单独一处房间，门口拿了竹帘遮挡。
桌案上账册堆积如山，然而细看内容，并不比绣袖桌案上的小厨房采买账册高级多少。柳清风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双手紧握成拳，身体轻颤。但不多时她就收拾好情绪，翻开账册核算起来。
柳清风被定为下任坊主也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也只是外面光鲜，处理庶务时能够凭借“坊主看重的人”这个名头得几分薄面，但更实惠的好处就没了。连先前萧冰心贸然违反规定，追杀身在阵营的绣袖一事，她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表面光鲜，真正对萧冰心的刑罚她根本没有决策的权力。
刑罚与账务是重灾区，柳清风毫无根基，在这两处日子艰难。就比如说外面那位师伯，脾性怪僻却德高望重，柳清风曾亲耳听到她评论自己是“生于乞盗，长于市肆，身为下贱，贪恩刻薄……”
她听到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话，却还得面色如常地拿了账册去给这位师伯过目，忍着师伯犀利刻薄的挑刺批评，还不敢面露任何不虞之色。
绣袖根本不知道柳清风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假如，她当年不曾爽快接了坊主的任务，但凡为她思考半分，留在七秀坊。
那么，作为绮秀首徒的弟子，柳清风天然就比其他弟子有优势，她自然站在更高的台阶上，凭借绣袖的影响与威严，入主刑罚处与账房只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像现在一样，费尽心机，斡旋争夺，却只拿了一个名头回来，被掌管权柄的师伯师叔祖架空，根本接触不到实权。
现在的师父罗秀对她是很好，可是必须要知道，罗秀在七秀坊中毫无根基。她从来未踏足七秀坊权力中心，所以在柳清风想爬得更高，活出人样时，罗秀给不了她任何帮助。
“啪——”
柳清风猛地合上账册，心烦意乱。最近经常如此，一边绞尽脑汁想要收回账房实权，一边煞费苦心要去结交萧冰心原先的势力，准备好入主刑罚处。本就焦头烂额，突然再想起罗秀，心头一抽一抽地疼，有时绞痛得让她近乎晕厥过去。
她完全不知道要拿罗秀怎么办才好。
离得近了，只怕事情败露，名誉扫地。可是离得远了，只是两日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根本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而且与她温存过后，食髓知味，夜晚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柳清风索性起身，准备下楼看看绣袖适应得怎么样了。反正思来想去，也是徒增烦恼。
但是下了楼，柳清风意外发现，一楼气氛十分和谐，绣袖显然适应良好，在其中如鱼得水。
她面前还摊着那本小厨房的账册，红脸蛋的姑娘依旧是脸红到脖子根，却不知为什么搬到绣袖旁边坐，埋头给绣袖讲解起账册。她性子腼腆，说话吞吞吐吐，偶尔有了磕绊就急得鼻尖直冒汗。
但绣袖从不催促，不时“嗯嗯”“这样做啊”两声，态度很好。绣袖也时不时问些问题，大部分她都能答，偶尔有了红脸蛋姑娘不会的问题，也有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人突然来上一两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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