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妄虽离开，隔壁却也没人再住进来，每日按部就班废寝忘食，因而这两日倒显得格外地快。
最后一场如期到来，街上的粥棚不知为何撤了，又有人大清早便开始闹事，多半是灾民。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早早爬起来。
说起来这几日倒是都不怎么太平，掌柜次次都心有余悸地聊起哪哪又惹了事，几人又被扣起来了云云。本来便是个小城，轮也该轮到东南边了。
喧闹声一阵大过一阵，渐渐夹杂起官兵的喝骂，孟柯正要打开窗看看时，底下却安静起来。围观的人散去的速度快得简直不太寻常，地上有一小滩醒目的血迹，正缓慢地凝固着，像锈了的红，直直钻进人眼里。
孟柯一想到方才有可能发生了什么，心里便愈发沉重起来。
空气里的死寂像要将那些腌臜的东西都压抑下去，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罢了。
目送书生离去之后，孔卿倒是没想到能撞上折返而来的惠果。
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寥寥无几，还大都是关于孟柯的，他去赶考惠果没道理不知道。如今连这中间人也没了，两人又早已相看两不顺，孔卿顿了顿脚步，还是准备直接略过面前的人。
“孔施主留步，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与你无话可说。”孔卿停了下来，想了想又道，“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不必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明日是孟施主的生辰。”惠果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到头来却只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孔卿没急着问你如何得知这一类的问题，他自然知道惠果不会无缘无故特意来骗他，便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你是——”跟孟柯谈话的零碎片段渐渐苏醒了过来，“……既是他的生辰，你明日来吗？”
“不了。”惠果见他明了，释然地叹了口气，随即又苦笑起来，“我没脸见他，有你们陪他就够了。”他紧接着顺着腰间露出来那截长绳拽了一下。
孔卿透过那物件的一角依稀辨认出长命锁的轮廓。
“这物件我与他本是一人一个……”惠果最后留恋地看了手中的长命锁一眼，“我早就没资格再留着它了，烦请孔施主一块交给他吧。”
手心还能感受到长命锁的温度，孔卿什么也没说，只点了头。末了看着对方略显浑浊的双眼和狰狞的脸，就在这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苍老。
孔卿想着这张脸兴许也才二十几岁。他移开目光，“你若不当面与他谈谈，兴许这一辈子内心都无法获得安宁。”
惠果的手颤抖了一下，眼神瞬间像落了水，扑腾着却找不到陆地。“或许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闭上眼睛黑夜就会来临。但是光，只远远地看一眼便够了。”
孔卿没问也没去揣测当初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个后悔了半辈子的决定。是没抵过官府的威逼利诱，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胆怯，贪婪，自私这些阴暗面短暂地占领上风。取几十条人命而已，绰绰有余了。
“想什么呢？”明妄难得出现得这般悄然无息。又或许是他的心思本来也还停留在唐惜那里。
——惠果的原名。事实上，孟柯被裹好遗弃在破旧院子的槐树下时，他已经两岁了。他们一同长大，他待孟柯如亲弟弟。
他倒也争气，早一年中了举。眼瞧着苦日子到了头，瘟疫来了。
一场噩梦醒来，世界分崩离析。
唐惜逃了，谁也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孟柯一人守着小山堆似的尸体，守着这一方不祥的土地，一晃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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