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孔卿看了一眼毫不客气便自顾坐下的人，叹了口气，“你当真就这么闲吗？”
“我可是来给你送消息的。”明妄的做派大多如此，一副满不在乎他会说出什么来的模样，又或许是压根也不指望他能说些好话。语气里无不透着骄傲，像笃定他会感兴趣似的。
“如果是你分外之事便算了。”
又在暗讽她多管闲事了。明妄放茶杯的动作重了几分，故意斜着眼看着他，用略显怪异的语气说道，“只怕你听了高兴还来不及。皇宫底下不知为何稳定了不少，照如今的趋势来看，说不定能等到他及冠。”
“你的意思是无故多出一年的时间？”孔卿只觉得不对劲，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为何？”
“我也不清楚……难不成，”明妄似乎有些犹豫，咬了咬唇，“是她回来了？”
孔卿沉默了好一会儿，表情也不自主凝重了起来。明妄估摸着他是在回忆，气氛愈发沉重，仿佛空气也要凝结起来时，孔卿才垂下眼睑，似感慨更似叹息般轻轻呢喃一句，“回来也好。”
“你也别想太多。”果然提起那人就不是上策，明妄暗自懊恼，将话引向别处。“就算多了一年你又打算怎么办？”
似乎是想到了那呆子书生，孔卿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好几分，“兴许我还能再想想办法。”
明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缓慢地将背立直，好显得有些压迫感，盯着孔卿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有攻击性。“我本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理智起来？”
“明妄，”孔卿放软语气，“还有时间。”
“你未免太没用，如此轻易便中了人间的陷阱。如今连这点时间也是偷来的——”她被心里的怒气压得喘不过气，“我早告诫过你管住你那同情心泛滥的烂毛病，如今好了，你要自己也深陷泥潭吗？你又将易井置于何地？！”
她一心认定他也动了心，如此百般示弱，放低姿态定也是装的，可提到易井时对方的眼里的光挣扎沉溺着，几乎在瞬间暗了下去。她终究是着了道，挪开的眼神也缓了下来，“那我不管了…你便满意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终究是要再试一试的。倘若她真的回来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你将希望押在她身上才是真正的可笑。明妄不愿再看到他眼里重燃的些许光芒湮灭，终究什么也没说。
闭上眼消散身形，便是准备打道回府，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刻看着对方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就会被气死。
“留下吧，明日是他的生辰。”
她消散的速度丝毫未减，眨眼间只余声音在耳边了，“你当真以为我这么闲吗？”
这是在回敬他之前的话。孔卿摇头失笑，他倒不担心明妄是否会来，她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女子。
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虑了片刻，也不知如今人间过生辰的规矩当是如何，便下楼去找了掌柜，告知了这事。
掌柜一向敬他疏人千里，见他主动朝自己提起便堆满笑意拍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末了，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又堆起笑来，“客官对这一带不熟悉吧，打这出门往西五百米，小巷口钻进去有几家好店，兴许能淘些好东西。既然是生辰，总该送些什么吧。”
话里话外几分促狭意味，孔卿鬼使神差地没去解释，倒是又多问了一句，“送什么合适呢？”
“这……”掌柜却犯了难，皱着眉想了想，“按理说女子只需送出手绢便是，客官这样的情况，却是少见。若不然可以，可以……”
“掌柜的你误会了。”孔卿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打断他见状还要继续的苦思冥想，“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看的。”
虽说只解释了两分，掌柜听不听得懂是一说，信不信又是一说，好歹书生再害羞起来他心里也过得去些。
两百年没好好走过这人间的路了，感受着阳光落到身上的重量，听着耳畔传来的温热的人声。巷子里不算热闹，于是没那么吵，只显出生活的气息。
孔卿一步又一步地踏过青石，看见岩缝里冒出的一株新草时，才恍然觉得自己又活了一遭。
这世间似乎也没有记忆里那么惹人厌烦了。
他还来得及回去做了顿饭，借了客栈的地，亲自下的厨。
掌柜的还诧异着，那些浑身是泥的菜都如此服帖了，他身上那身白衣看起来怎么就还那么崭新呢。
早先都还晴着，这会儿再出门黑云便压下来了。雷鸣了好半天，就是不见雨来。转季的雨虽下得迟，阵势却吓人，豆大的雨点见人就砸，视野以内皆行色匆匆。
他撑着伞，倒一如往常般不慌不忙。
伞是从掌柜那儿借来的。他虽能设法不沾雨水，甚至能设法不被别人看见，可书生自然也没有能看见他的本事，倒不如大大方方借把伞来。
眼瞧着跟门口离了好一段距离，门廊底下倒是不少躲雨的，书生掩在重重脑袋后边，他不算高，因而一眼扫过去不容易注意到，孔卿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拥挤狭窄的空间里看见那张小心翼翼的脸。
至于在小心些什么，兴许是怕挤着了别人，哪怕自己都歪歪倒倒险些踉跄。一抬头，似乎是见着他了，便要不管不顾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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