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眼尖地看见了柜台后的另一片衣角。方才只顾着察看掌柜是否安全，随后又被正中站着的人给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没发现柜台后被完全遮挡的另一个人。
血迹顺着一小片衣角流淌出来，浅色的衣襟这才变得显眼起来。
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了。
他转过身来，抬起头，眯了眯狭长的双眼，神情一如孟柯料想的极富攻击性。“何人？”
他的肩上还残留着半支箭头，捂着伤口的指缝流下鲜血，另外那只手迟疑了一瞬，才握上腰间的剑鞘。
这样迟缓的反应倒叫孔卿认定他此刻虚弱极了。
孔卿沉吟了片刻，“少侠的伤口还需尽快止血……不若让在下看看吧。”
且不说底下传来的探究眼神，单是站在他身旁的孟柯便足够惊奇了，不过冲着直指他们的剑锋，他也未敢将这几分疑惑和惊讶太过外露。
孔卿很快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慰。
“阁下会医术？”那人话里露出几分怀疑，眼睛里却似乎一下子生出些许希望。
为求保命，站在上面的人是得使尽浑身解数，指不定他运气好呢。
“少侠的伤确实不能再耽误了。”孔卿气定神闲地将话晃了过去。
这位风眠卫首领，明明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带回新一批的赈灾粮食，如今再来此地，外头的灾民却掀起了暴乱。
事情太过蹊跷。且他们狼狈成这般模样，却慌不择路地闯进客栈而不直接去寻郎中，十有**是身后还有追杀之人。
果不其然，他看见那人咬了咬牙。
“……那还请阁下先救一个人。”
人自然是躺在柜台后的那个人。模样之惨烈，血顺着衣襟往外流了一路。孟柯走下木梯时着实惊了一惊。
依旧是中了箭，匆匆一扫也有五六处伤口，虽然没有射中要害，躺在地上的人却失去了知觉。
孔卿侧头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断定他中了毒。
站着的男人自简单介绍自己名叫烟壹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一手捂伤口一手握剑鞘的别扭至极的姿势，就好像一旦发现不对劲便能直接杀掉他们灭口似的。
尽管他因为这个动作而不得不轻微地弓起背部，因而意外地显得有些虚弱。他那把剑还是能轻易地取了自己的性命，孟柯这样想道。起码师父不在的时候就能。
“阁下是？”
他和师父轻手轻脚将人抬去房间后他和烟壹便被一起赶了出来。事实上在抬的过程中他基本没有感受到手上传来一丝令人不适的重量，他怀疑师父偷偷用了法术。
不至于叫他抬着随时容易散架的伤员太过吃力，也不至于在上年久失修的木梯时露出什么额外的破绽。毕竟身后还有个同样受了伤却有力气拿着那把剑虎视眈眈的人紧紧跟着。
待房间的门从里面关紧后，孟柯才站定了，扭头就看见烟壹腰间眼睛瞪得浑圆的獬豸。他抹抹光洁的额头，心虚地发现这么一趟下来自己完全没有出汗。
烟壹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藏起眼里的敌意。
“门内的是我师父。”孟柯觉得他的嘴唇似乎更加苍白了，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挪去他的伤口，语气也有些担忧，“少侠的伤还好吗？”
烟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路滴落的血滴，一句没事在嘴里转了一圈。他顿了顿，忽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与孟柯第一次见他时如出一辙。
孟柯心里暗叫不好。
“公子能帮我止血吗？”
他飞速思考起了对策，片刻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说来惭愧，我没有行医的天赋，因而只跟着师父读书识字。”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让烟壹满意，他皱了皱眉，剑终于出了鞘，眼神一瞬间几乎变得有些阴冷，“若是里头的人有什么闪失，还请公子见谅，”他又笑了起来，让孟柯不寒而栗，“这把剑可不饶人。”
他刻意放大了声音，许是故意要让门里的师父也听见。
师父什么时候竟然会医术了，孟柯其实也有几分不确定，因而里头正用着什么样的方法医治，这样吵闹又是否会被打扰到，孟柯心里拿不准，于是他侧了侧身好挡在烟壹的面前，“师父替人疗伤时不便被打扰，少侠要想里面的人无恙，还是耐心地等一等吧。”
里头的人必定是烟壹格外重视的人，不然也不会罔顾自己的伤而急于让师父先去救治。
果然，即便他因为这番有些威胁性的话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阖上双眼靠坐在了门框上。
大约是因为伤口耗尽了体力。
孟柯守在门的另一边严阵以待。好半晌，看着烟壹的血又顺着手臂止也止不住地流，他皱了皱眉，“我去替你请郎中。”
“公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外头太乱，你应付不过来。”烟壹慢悠悠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公子放心，身为风眠卫首领，这样的伤我受得太多，不会有什么大碍。”
风眠卫首领五个字被刻意加重了，烟壹试图从孟柯的脸上看出几分惊讶来，他没成功，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也曾考虑过，孔卿提出要救治他们的目的无非有二，要么是仇人寻仇——但孔卿既有神不知鬼不觉现身的功力，要寻仇趁自己虚弱的时候杀了自己就行了，何苦大费周章。
因此唯一的可能便是看重自己风眠卫首领的身份，想要利用这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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