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只是粗略地探了一下烟壹的脉，他本以为这伤没那么棘手，不过是一支箭和些许毒素罢了，只需照旧将毒素清理后把剑拔出便是。
未成想这会儿细细看来，孔卿忽而觉得烟壹的状态有些奇怪。她身体里藏着五花八门的，像是被迫糅杂在一起的毒素，却又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最主要的是这些毒素决不像是只存在了一段时间的样子。不知烟壹经历了什么，身体竟成为了容纳毒素的容器。
如此看来，这只箭恐怕是专门为了对付她而造，孔卿再次探看了她的伤口，估摸着箭上抹的毒能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她身体里的平衡。
问题变得棘手起来，偏偏胸口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孔卿没忍住咳出了声，几滴鲜血就顺势从口中滑落到了烟壹的衣衫上。好在她身着玄色，染上鲜血也并不明显。
孔卿运气将气息强行平定了下来。门外传来孟柯焦急的声音，“师父你没事吧？”
“无事。”他艰难地将声音传了出去，五脏六腑好似有万千只蚁虫在啃咬。
时间过去得太久，可房内一直没有传出动静。师父在进去前还特意叮嘱他，若没有明确的指令，他最好不好进去。
地府的法术自然不能被人随意窥见，师父理应有些忌讳。可看师父之前的那个状态，他又的确放心不下。
孟柯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好半晌，到底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
师父不愿他进去时，起码会安抚他说自己没事，好叫他不要担心。如今无人应答，孟柯慌了神，便要直接开门闯进去。
门很轻易便开了，不像之前他尝试推门时，像有人从里边死死地扣着门似的。他明白那是师父的小把戏，可如今师父竟连维持这点小把戏的精力也没了吗？
孟柯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想象过无数种门内的场景，却独独没想过这般惨烈的——孔卿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纯白的衣衫上胸口处已经染得血红，许多狰狞的脸从他的身后冒出来，又争先恐后地隐没到血红的地方去。
场面说不出来的诡异，那些脸之中没有一张是完整的，或是少了眼睛，或是少了嘴，也有些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孔卿驱赶走的无头怪物。
它们唯一的相似处是，似乎都极其依恋孔卿的血，能依稀分辨出是脸的地方，大都写满了贪婪。
孔卿背对着他，因而他看不到孔卿脸上的神情。可躺在地上的人一直在无意识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孟柯心里一惊，他无法想象师父现在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声音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师父？”
孔卿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仍还有些茫然。待分辨清楚来人是他后，才用力地攥紧了胸口，“别过来。”
那些东西一瞬间都消失了，不知是不是障眼法之类的法术，鲜血染红了孔卿的手，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度痛苦又压抑。“把玉佩扔过来。”
孟柯慌张地翻出玉佩，迅速地扔了过去。孔卿颤抖着伸出手，那双平日里苍白得过了头的手，如今染上了鲜红的血，更加显出一丝凄艳来。
师父身为魂魄，为何还会流血呢？
孟柯离他五步之遥，却不能接近，只能看着他这般痛苦，连近在咫尺的玉佩也迟迟触碰不到，心不禁揪了揪。
好容易食指尖碰到了玉佩，孔卿的形体仿佛在一瞬间就被吸了进去，方才那般血腥的场景好似从未出现过，地上甚至没有染上血迹。
孟柯看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玉佩放入手心。
他连大气也不敢喘，深怕在师父本就虚弱的情况下扰了师父的心神，就一直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隔了好一会儿，玉佩里终于传出了声音，听起来是平静了些，却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别呆在这儿，到隔壁去。”
是他大意了，洛柒和烟壹还躺着呢，虽然受了重伤，却被师父救治过了，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若他们醒来看见什么诡异的场景，那便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孟柯立刻便将玉佩塞进腰间赶到隔壁。
其实在接近孟柯时孔卿便感觉好了一些。明妄之前只告诉他玉佩随身放置可保孟柯平安，却只字未提孟柯的气息也能安定他身体里的百鬼。
感受到气息越发平静了下来，他还不忘嘱咐书生一句，叫他揣着玉佩别担心。毕竟他太清楚书生的性子，慌不择路时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拼尽全力化成魂形从玉佩中出来时，孟柯正插上三炷香念念有词，一会儿求他平安，一会儿又唤着明妄，大抵觉得她会有办法。孔卿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凝聚身影主要是为了叫孟柯心安，但着实有些勉强，况且他还得压抑住胸口处不断传来的疼痛。身子虚化得不成样子，他咬了咬唇。“你过来。”
孟柯看见他时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只是连靠近他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他被重一分的呼吸吹散了似的。
孔卿弯起嘴角笑了笑，书生在他靠上肩的那一刻手脚简直僵硬得不成样子。孟柯的气息让他感到平和，他就顺势靠进了孟柯怀里。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书生的耳朵又红了。孔卿的心里倒无端生出几分惬意来，倘若忽略掉胸口处传来的剧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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